当扈在裴清光面前摆开饭菜,自己则拎了门口的马扎坐在灶台前朝灶里添着柴火。
门外是纷扬大雪,屋里却暖如春日。
裴清光埋头吃饭,当扈就安安静静守在一旁,不大的厨房被柴火劈啪作响的声音填满,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直到萦风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当当,快出来,我给你也买了新衣服。”萦风心情应是极好,声音听起来仿佛盘旋在天上的云雀,满是雀跃。
当扈从马扎上一跃而起,脚底生风挑了门帘冲出去,裴清光看着灶下被惊得东摇西晃的火苗,起身随手朝里面塞了几根易燃的细木枝,便也跟着出了厨房。
霁和穿了件淡粉色的绣花绵袍,脖间围着条纯白的狐毛围巾,乖巧地牵着萦风的衣摆,满脸无辜地看着眼前兴奋的当扈。
当扈拎着件暗紫色大氅在身上比划了半天,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兴冲冲回头望向裴清光:“掌柜的,这颜色好看吧。”
裴清光后退半步,认真打量一番后做出诚挚点评:“好看。”
萦风得意:“这可是霁和亲自给你挑的,能不好看吗?”
当扈对这大氅爱不释手,仔细地叠起来抱在怀里,低头对着霁和龇牙傻乐:“谢谢霁和。”
霁和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当扈,伸手比了个穿衣的姿势,当扈宝贝地捧着大氅在胸口蹭了蹭,兴奋道:“这么好的衣服,当然要等到过年再穿。”
“这话说的,好像我和掌柜的平日里多苛待你似的,”萦风无奈地伸手在当扈额头落下一个脑瓜崩,牵着霁和走到裴清光面前,“霁和也给你和老孟挑件衣服,晚些时候让老孟去取。”
“还有我们的呢?”裴清光惊讶地挑挑眉,弯腰捏了捏霁和的脸颊。
霁和多日未见裴清光,此刻再见竟莫名多了几分害羞,藏在萦风身后怯生生探出个小脑袋盯着裴清光瞧,裴清光越看越觉得小家伙可爱,没忍住伸手摸向霁和的发顶,霁和木僵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裴清光自觉无趣收回手时,她却突然一把攥住了裴清光的手腕。
萦风也被霁和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柔声问道:“怎么了?”
霁和一手握着裴清光的手腕转了个位置,迫使她掌心向上,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汤婆子放在她手中,朝她眨眨眼。
“我见到送你来的那只狐狸了,”裴清光心情大好,捧着汤婆子蹲在霁和面前,“你说的没错,他是个好家伙。”
霁和愣住片刻,反应了一会儿后,双手捂在胸口的位置,又伸手竖起大拇指晃了晃,裴清光抿起嘴唇:“他过得还不错,放心吧。”
霁和信了,朝裴清光甜甜一笑,转身抱住了萦风的大腿。
裴清光站起身不再看霁和,转而吩咐萦风:“天儿这么冷,别把孩子冻着,快些进屋吧。”
萦风看裴清光这般反应,大致猜到些什么,转身吩咐当扈:“你先带霁和回屋吧,我去前头收拾收拾,等会儿该上客了。”
“我帮你。”裴清光自然地接上话茬,和萦风一前一后朝大堂的方向走去。
当扈仍沉浸在新衣裳的喜悦中,对萦风和裴清光的话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牵着霁和便回了房间。
进了大堂,萦风推着裴清光坐在靠近柜台的桌旁,动身从柜台后搬出一架熏笼放在裴清光脚边点燃,这才开口发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丝丝缕缕的热气顺着熏笼往上飘,裴清光的腿脚被烘得暖洋洋,反倒衬得心口窝越发寒凉。
裴清光侧头把玩着桌上酒碗,轻声开口:“你知道浑沌吗?”
萦风茫然地摇摇头:“这又是哪里蹦出来的家伙?”
见萦风这样,裴清光反倒松了口气,至少这证明了萦风不曾被浑沌欺负过。
在萦风迷茫的眼神中,裴清光将村中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萦风听完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开口:“狼叔还有多久?”
比起宏大的爱恨情仇,萦风更关心的是身边人的安危。
裴清光愣住片刻,沉默地摇摇头。
“妖嘛,能活多长寿数都是各自的造化,”萦风说得释然,但不自觉颤抖的手臂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只要他自个儿看得开,作为朋友的我们也就没什么好挂怀的了。”
裴清光懵懂:“是这样吗?”
“是不是都只能这样,不是吗?”萦风笑笑,从旁扯了把椅子坐在裴清光身边,“平日里数你最清醒,眼下怎么犯迷糊了?”
裴清光无奈扯起嘴角:“我以为我已经把人生里那些需要告别的桥段都走完了,哪能想到如今还有这一道道难关。”
“难也得过,”萦风添了茶水摆在裴清光手边,“这世上尽是坎坷,甭管是人是妖,都逃不脱这些个问题。”
裴清光低头不语,萦风顿了顿,又问:“那你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浑沌的事有老孟上心,我暂时不必担心,”裴清光低头整理着衣袖,也借由此整理着脑中纷乱思绪,“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只狐狸,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
萦风歪头:“不太对劲?是因为他被追杀的缘故吗?”
“不是,”裴清光惆怅地皱起眉头,“他身上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死意,好像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