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梁上燕·屈入程门
作者:乐己   渡生最新章节     
    颂都程家娶亲之日,门楣繁盛。
    人人都道邬桃嫁了户好人家,却未有一个在心里慕她的。
    只因她嫁去,是为了给程家郎君冲喜,而非什么正经的原由。
    却又无人知晓,邬桃是自愿的。
    邬家虽不说有多富裕,在颂都也算小有名气的门户了,邬家父母只得邬桃这一个女儿,对她宠爱有加,原是说什么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一个不知何时便会丧命的病秧子的。
    二老哪里扭得过女儿。
    这孩子从小便有自己的主意,决定好的事,无人能劝回来。
    这般,邬桃便嫁入了程家。
    她曾远远见过程书一面,并非对他一见钟情。只是那时,程书正为件小事替人争论。
    邬桃觉得,这是个好人。
    她此生不求真爱,只求真心之人。真心便是这人最好做什么都是用心的,不必非得多偏爱一人。
    此前邬家也多有上门提亲者,那些人,多半是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长此以往,邬桃也倦了。后来程家上门提亲,人走后,邬桃即刻便央父母允了这门亲。
    “那程家公子也不知什么样的,你如今正是好年纪,若成了寡妇,可怎么是好!”
    邬桃不以为然,“娘,程家那位我是见过的,也算一表人才,心性又好,我过去定受不了委屈。至于长寿之事,谁能作准?说破天去,即便程公子果真不行了,守寡也没什么大不了。谁人说,女子一定要有个夫君才能过活?再说了,那程家家大业大,又只程公子这一个孩子,就算念着我愿意去冲喜的这份恩情,想必也不会亏待了女儿。”
    邬家二老见女儿心意已决,不再相劝。
    一切都如邬桃所料。
    新婚第一日,程书便没下得了床迎亲。
    不过无妨,她原就不在乎这些。
    程家二老见儿媳如此懂事明理,自然落了个好印象。
    只第一日,邬桃去前厅向公婆请了安,奉了茶。往后的日子里,她都只待在程书房里照顾他。
    没多久,邬桃在程家的好名声就在颂都传了个遍,说她体恤夫家,惦念公婆,对丈夫更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些都不是虚言,邬桃也的确如此。
    只是程书的病有些奇怪,说他病着,却面色红润,没有一丝病态,可自打邬桃嫁进来,就没见程书睁过眼。
    “正是郎中来了,都诊不出来呢。我儿命苦啊!”
    程家二老每每这般解答邬桃的疑问。
    可人总这样,又不进食,久而久之,不病死,也得饿死了。邬桃心道。
    她横竖无事,就日日守在程书床前,今日给他念书,明日给他讲下人从外头带回来的趣事,要么给他哼哼小曲。
    日子便一日日地过去,忽有一日,下人急匆匆来报程家二老:少爷醒了!
    程书醒了,第一眼瞧见的,是邬桃。
    他虽病中,却明白得很,家里日前吹吹打打的,而后他的耳朵旁每日里都有人“叽叽喳喳”,便是个傻子,也猜出来了。
    此刻,他与邬桃四目相对,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你……你……”邬桃愣住。
    她虽想过也许程书有朝一日突然便醒了,但真到了这一天,她倒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我的妻子?”程书先开了口。
    声音比起那日当街与人争论时,难免弱了些,邬桃却仍觉好听。好听,且熟悉。
    邬桃点点头,抬头便见程书一直望着自己傻笑。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
    挺好——这是在说他能醒来挺好,还是说自己是他妻子挺好?邬桃不好刨根问底。
    “你方醒来,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程书正要拉住她,外头已传来了声音,“来了,来了,吃的来了!”
    端着食盘进来的丫头身后,跟着泪流满面的程家二老。
    邬桃行了礼,退至一旁。
    “儿啊!”
    “爹、娘,儿不孝,让你们受累了。”
    程书醒来一事,不过须臾,满颂都都传了个遍。
    都道是程家这媳妇过门的好处。
    经此一事,程家人愈发厚待邬桃。
    这程邬两家的好日子,本就这么过下去,算和顺的。
    倏有一日,一妇人寻上门来。
    妇人长跪于程宅前,哭天喊地说要求个公道。
    原是这程书许多年前,不知何时何地,救下那妇人之女,那女子便要以身相许。
    程书自然未允,只是顺手救了人,怎的就要污人家姑娘的清白?便自离去。
    谁知那姑娘是个死心眼儿,今生得见程郎,再也不想嫁人,宁可死了,也不听从家里为她安排的婚事。
    这妇人,便是那女子的娘,如今只央求程家娶了自己的女儿,否则便撞死在这门前。
    “这不……这岂不是忘恩负义吗?儿啊,咱们家,可千万不能叫这样的人拿捏了!且不说那婆子起的什么居心,就是那样的女儿,动辄以命相要挟,更不能入我程门的!”
    程书也是一脸无奈,“儿明白,都许久的事了,儿快不记得了。只当做了件好事,不曾想闹出这等子是非来。”
    程家人此刻都望向邬桃,只盼她不要一气之下远离了程家才好。
    谁道却在她脸上瞧不出什么名堂。
    邬桃的念头又与旁人不同,其他女子恨不得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深知,这大宅门里,娶妻纳妾再寻常不过。她这位病弱的夫君,总不能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她自己对情爱这些也不多大看重,只觉得家事安宁,她便能安稳度过。
    如今那女子的娘上门来,跪在外头,嚷了那一番,即便程家无错,再如何解释,外人也难以相信的了。倒不如……
    就算没有这个,也难免程书将来不会纳妾。况且,人人都知,她是冲喜才嫁到了这家,要说感情,她与程书之间恐怕是没有的。
    “爹、娘,夫君,听那妇人的话茬,是给她家女儿说了亲的,是那姑娘自己不愿。可见她对夫君确实有意,若是合家的阴谋,他们又何必替女儿张罗婚事?儿媳以为,许是那姑娘一见夫君,钟情于今,世上能遇见一痴心人,也是不易。我看,不若……”
    “娘子,你……你是要……要我……”
    “夫君,人家姑娘对你有情,可是宁死也不肯许旁人。夫君心善,多年前救下那位姑娘,而今若能纳她入府,便是你们的缘分,更是对那姑娘的恩情。要不然,这颂都百姓往后要如何看待我们程家?”
    “话虽如此,可是阿桃啊,我们是怕委屈了你。”程母道。
    程母是很中意这媳妇儿的,尤其她的到来,还让自己的儿子醒了过来。
    又因她也是女子,更明白宅门后院的争斗,动辄争风吃醋哭天喊地要人命,程书的身子又不好,她自然不愿儿子再折腾。邬桃一番话,就更让她无地自容了。
    “无妨的,娘。哪家后院里没一两个妾的,请娘放心,我不是那等善妒之人。”
    “善妒!”程书忽儿从位置上站起来,“是,我的好娘子,人好,心也好,自然不善妒。既然如此,这桩事,便交由娘子吧,为夫的我听安排便是。”
    程书的语气不冷不淡,比起从前,只平了些。
    说完,他便走出了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