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不语·既见君子
作者:乐己   渡生最新章节     
    深宫之事太过遥远,既立宫外,便从百姓处着手。
    世间苦难者众多,若要拉拢人心,这些人的人心更易俘获。
    是以商情命人于府门外和城郊皆设了粥棚,凡有残疾者送医。
    自然,施粥只是一时之计,便还得给他们安排些差事去做。
    自此,三皇子的威望初在京中显露,百姓知,则官员知,官员知,则宫中便也知了。
    这日,宫内破天荒地召了三皇子去,他还明所以。一路听了百姓的对自己的夸赞,方明了自己的小王妃究竟背着自己做了多少。
    回府后便寻商情,见她正和阿元在小花园里放风筝。那小女孩笑声明媚,脚步欢跃,引得他想起了自己那个骄纵的妹妹。
    她在时,也常拉着自己放风筝,不过他不喜这些,总只在一旁瞧着妹妹。
    如今,王府还是那个王府,妹妹不在了,多了一位小王妃——似乎也能弥补自己心中缺少的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他自己也不知。
    阿元瞥见了三皇子,立即拉了拉商情的衣袖,商情才顺她的视线将目光从风筝落在了远处的三皇子身上。
    收了线,便走过去向他行礼。
    “设粥棚一事,是你的主意?”
    “是。”见三皇子仍一副冷漠的表情,又见庄公公站在他身后一副为难的模样,商情以为这一行事惹他不悦,遂又道歉,“我只想殿下开心些,看来适得其反了。殿下,您要怪罪,便只论我一人之罪,和庄公公他们没关系。”
    三皇子注视着眼前这个低头谢罪的小姑娘,沉默良久,后开口,“我何时说过要论你的罪了?”
    闻言,三人的视线同时又落到了这位皇子身上,目光里都写着“不可思议”。
    三皇子觉得好笑,便笑出来了。将商情扶起,“你从他国远道而来,必然事事不顺应,却处处替我着想,我很欣慰。”
    他瞥了一眼花丛,此刻那儿空荡荡的,并没有翩翩起舞的蝴蝶,“你想让我开心,你做到了,本王很开心。”
    “真——的?”
    “嗯。”
    阿元和庄公公对视了一眼,一同笑起来。
    时序更替间,他们如是这般,从小长到大,结成了“青梅竹马”之谊。
    “殿下,该用膳了。”
    商情收起封知手中的书卷,拉他站起,反被他拽着坐在了怀里。
    “知道了。”
    “殿下,青天白日的,叫人见了笑话。”
    “谁会笑话?”
    二人瞥向帘后,那俩人倒站得齐,又偷偷笑着。
    “你们会笑话?”
    帘后二人互看着立在原地,庄公公应声道:“奴才们哪敢呀?再说了,殿下和娘娘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议论的,寻常夫妻间,偶尔也闹些情趣来呢。娘娘不必担忧。”
    这话说完,商情和阿元的脸都红了起来。
    “总是要先吃饭,殿下,我饿了。”
    “好,那本王就陪我的王妃用膳。”封知道,“还有,怎么不叫我阿知了?”
    “我怕我叫习惯了,下次进宫,会失了礼数。”
    “有什么要紧?本就是你给我的名字,若没有你,恐怕我到现在还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阿情,你知道本王有多喜欢你的,对吗?”
    商情不觉弯起唇角,避开眼前人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你叫一声来听听。”
    “啊?”
    “阿知,”他忽而凑近,在她耳边轻语,“这样叫我。”
    “阿——知。”
    二人便都笑开来。
    封知才满意地抱着商情走向了饭桌……
    忆起过往种种,封知内心时犯绞痛。此时,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眠。
    阿幻听到动静开门进来,“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明儿个一早还要上朝呢!”
    “无事,你出去吧。”
    阿幻只好退下。
    封知站到书案前,随手翻开一本奏折,上面有许多字,但他一眼瞥见那两个字:“皇后”。
    当今皇后,那个被自己亲令关进水牢里的女人,商情。
    这些奏折所述,全是关于她的。
    他们都为她求情。
    封知烦躁地合上奏折,又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翻开来,依旧有她的痕迹。
    那时他们常在一块阅书,然后各自留下批注。他想起她为了让自己开心又是抄书,又是放蝴蝶的,不禁失笑。
    他想,也许她最快乐的时候,还是在王府的花园里放风筝的时候吧。若她没有遇见自己——或者说,若自己没有遇见她——不行的!若自己没有遇见她,现在过的应当是另一种人生,压抑的、苦闷的、孤寂的,甚至于若是那两位皇兄登上了帝位,自己如今已是一个可怜的亡魂了。
    “殿下,想登上那位置吗?”她问。
    他毫不避讳,“想。”
    若有机会,谁不想?这不是他的野心,只是常人之心罢了。
    若没遇见商情,封知会照着上天既定的安排活下去,活到被害死的那一天。可他遇见了商情,遇见了一个让自己很爱很爱的人,他就想活得久些,最起码,活得比她久,至少他能陪伴她余生,不会让她像自己儿时一样孤独。
    比起死,他更怕孤独,比起自己孤独,他更怕她孤独。
    杀死两位兄长之时,他未曾有丝毫犹豫。
    他觉得自己狠得可怕。这可怕,竟令他自己也感到恐怖,甚至生厌。
    可怜这天下弱肉强食,他不狠,别人就会对他狠。他更怕的是,自己的这种狠被心爱之人发现,他怕她也会厌恶自己——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厌恶他,离开他。她,绝对不能。
    他会疯的。
    终究是没藏住。
    于是他狠心地杀了泄密之人——那个陪自己从小到大的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