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方小宝”,让方多病差点又哭了。
他突然间不知道,应该称呼李相夷什么,想了许久,才有了一个主意。
他抬眼望去。
便看到熟悉的大门,和长长的阶梯。
同他记忆里那个四顾门很像,却又有些许不同。
可他似乎也说不出,哪里不同。
或许,最大的不同,就是有李相夷吧。
李相夷正要往前走。
方多病却道:“门主,劳烦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
李相夷自然是懂得这称呼的含义,默许。
将他放了下来,问:“你行吗?”
方多病一笑:“我可以。这是我第一次来四顾门,无论如何,我都要自己走进去。”
方多病十分慎重地正了正衣冠。
又凝神看了看那块高悬的牌匾,以及牌匾上的“四顾门”三个字。
然后郑重其事,往前走。
李相夷将一切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感慨。
他们并肩同行,进入大门。
“门主,你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门人,笑着与李相夷打招呼。
目光却不由移向李相夷身旁,这个瘦弱的少年。
“嗯,回来了。”
李相夷也与他们打招呼。
又介绍道:“这位是天机山庄方多病公子,近日会在四顾门小住,找林院主调养身体。 ”
这是他们预先想好的借口。
然后,他们两个人一起踏上长长的阶梯。
这一路上,时不时就有人经过,与李相夷打招呼。
门人们脚步轻快,意气风发。
正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方多病毕竟身子瘦弱,方才又晕倒过一次。
体力有限,对经脉和内力的掌控也还有限。
不一会儿,就有些气喘吁吁。
额头上也渗出汗珠。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前方的阶梯。
便要咬牙坚持,继续迈步。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李相夷的扬州慢如和煦春风,推了他体内的扬州慢一把。
他的扬州慢带着他的扬州慢再次运转起来。
方多病顿时觉得好多了。
“门主,多谢你。”
他看向李相夷,笑了笑。
李相夷向他回以一笑。
“走吧。”
他就这样扶着他,两人一起登上所有阶梯。
见到了依山而建的屋舍。
李相夷指了指四周。
“既然你的新四顾门是完全按照这个四顾门重建的。那杏林院、行舟院、云舒院、百川院,这四大院,位置和职司,想来你也很熟悉了,不用我介绍了。是不是啊,方门主?”
方多病心情正激动呢,被他这声“方门主”喊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四顾门,方多病笑道:
“嗯,我都熟悉,如果我没记错,如今四大院的首席院主,应当是林白青、韩行舟、楚凌风和纪汉佛吧?若不是展云飞喜欢独来独往,不愿加入,想来也要做个院主。”
李相夷勾了勾唇角:“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当然,我可是将四顾门立派以来历年之事,都与门人一起整理记录了的。我还记得石水姐姐,原本是云舒院的四院主之一,四顾门解散后,才去了百川院,后来……”
方多病说着说着,就停下了,发现自己说太多了。
果然,李相夷听到“四顾门解散”这几个字。
原本神采飞扬的他,脸色瞬间就变得沉凝。
扶着方多病的手,也不知不觉就收紧了。
方多病痛得差点叫出声,赶紧适时转移话题。
“对了,门主,我住哪?”
那只手立刻放松了许多,方多病也跟着松了口气。
李相夷这才察觉:“刚才弄疼你了?抱歉,我看看,没事吧?”
方多病笑了笑:“不用看,没事。那我是住在杏林院吗?”
李相夷还是看了看他的手臂,确实无碍,这才说道。
“自然不是,你住我那里。”
“你那里?”
方多病十分意外,有些受宠若惊。
“你不是说,我是来找杏林院林神医看病,调养身体的吗?”
“那也不能住杏林院,我答应过何堂主,要好好照看你,你自然还是跟着我比较合适。”
稳重老成的小少年开心到了,立刻弯了眉眼。
终于露出一点他如今的年纪该有的孩子气。
“好啊,那多谢厚爱了,恭敬不如从命。”
李相夷觉得少年人就该这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正在这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个中气十足,又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相夷,你个小兔崽子,又跑哪去了?给老子滚出来!”
李相夷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些心虚。
方多病见李相夷难得露出害怕的神色,不禁莞尔。
他大概猜到来人是谁了。
这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少年得意,天不怕地不怕,皇宫都敢去。
可是四顾门里有一个人,他却是怕的。
这位师出泰山派,是漆木山少年时的好友,算是李相夷的长辈。
李相夷下山之后,如脱缰野马。
也只有这一位,管得住他几分,随他一直留在四顾门。
方多病还没想完呢。
真人就已经到了面前。
正是行舟院的首席院主韩行舟。
泰山派的轻功“神行步”,果然名不虚传,亦是来去如风。
韩行舟四十上下,才思敏捷,言行优雅,一向是稳如泰山,不负“泰山君子”的美名。
他平素谦逊宽容,但对待不公之事和作奸犯科之人,却又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一对鸳鸯剑重若千钧,轻易不见天光。
每每出鞘之时,那必是为了维护江湖道义和公正,要见血了。
然而,优雅的中年人,遇见李相夷这种调皮捣蛋的孩子,却也是完全优雅不起来了。
一伸手便揪住了李相夷的耳朵。
天下第一被揪得有些痛,“嗷嗷”直叫,却也愣是不敢躲开。
“韩伯父啊,我好歹也是一门之主,都快二十岁的人了,你就不能留点情面吗?叫门人看到,怎么想?”
李相夷企图装可怜。
韩行舟却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这个小崽子,给老子老实交待,你去年是不是偷偷去宫里看昙花,还顺手摘了一朵回来,送给乔姑娘?”
“啊啊啊,韩伯父,您先放手,行不行?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也没跟谁说过啊。您这是听谁说的?怎么又被您发现了……”
韩行舟怒气冲冲。
李相夷哀嚎阵阵。
旁观者方多病,见到这番情形,却忍不住直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