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讥讽意味太浓，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周围的仆人们彼此对视着，站在比较外围的已经悄悄挪动脚步，向后退去。
    有一位年轻的女仆被另一位年长的女仆拖着手拉出了圈子，年轻女孩忍不住回望，低声惊叹：
    “妈妈，这位程管家怎么敢的哟！那可是少夫人呐……”
    就这么当面怼，不会被责罚吗？
    她的母亲却扯了一下她的手，几乎是小步快跑着绕出了走廊，隔绝了程管家一行人的身影才低声道：
    “记住！在秦家，只要老爷还在一天，程管家就是老爷的代言人！少夫人虽然矜贵，可大少爷还有两位兄弟，一位妹妹，老爷子身子骨也还硬朗……”
    下面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但年轻女仆已经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半是诧异，半是疑惑的神色：
    “这也太大家长制了吧！”
    她的母亲瞟了自己女儿一眼，摇摇头，低声道：
    “我的傻姑娘啊，你在外面上学，接受高等教育，和同学朋友们一起聊这些话题无所谓，回到秦家就千万别把这种话题带回来了。”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阴郁：
    “外面的生计有多艰难，找份合适的工作有多不容易，你那些大学生朋友现在都知道了吧？咱们背靠着秦家这艘大飞船，就好好靠着，只要老爷健在，秦家就不会倒，能接着护咱们的第三代、第四代……你可千万别说那些不知足的话，惹恼了老爷，我们就只能去流浪太空了！”
    年少的女儿咬了咬嘴唇，低声应着，跟随着母亲消失在走廊尽头。
    舞蹈室中，听到程管家的话，李悦茹明显愣住，接受过脑部介入手术的她，有精密的各种激素分泌控制，尽可能减少了失控的可能性。
    但是此刻，程管家的声调配合他冷漠的表情，仍然给了李悦茹相当大的刺激。
    感觉到内心的不舒服，李悦茹深呼吸着，轻叩了一下太阳穴，一种清凉感迅速席卷了她的身心。
    她重又露出了完美如尺量过一般的笑容：
    “程管家，你是在指摘我的生活方式和教育孩子的方式吗？那你逾矩了。”
    李悦茹的表情冷下来，昂起了白皙修长的脖子，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不过，我知道你出身自粗俗的军队，又对老爷子有恩，也就是对我们秦家有大恩，所以，我不和你计较，但你以后不许吓唬我的孩子。否则，我也会不惜动用身为秦家继承人妻子的一些权力。”
    说着，她保持着优雅的举止，牵起秦沁和秦汉隶便准备离开。
    秦汉隶被母亲扯了一下，忙挺起了少年仍然单薄的胸膛，摆出男子汉的样子。
    程管家冷漠而平静，注视着母子三人的背影，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少夫人，老爷在书房等您，他没有多少耐心，您最好十分钟之内就能以较为得体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这话还是这么直白，饶是李悦茹再度轻叩了一下太阳穴，她的脸色也仍扭曲了一瞬。
    秦沁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担忧地抬头看着她。李悦茹察觉到了，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完美：
    “沁沁，等下换好衣服，你就在我房间里练钢琴吧，爷爷那里你先不用去了。”
    “好的，妈妈，沁沁一定好好练琴！”
    当母子三人彻底消失在走廊中，围观的所有仆人也都已散去，跟着程管家过来的两名随从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轻声道：
    “程管家，少夫人毕竟是下一任家主的妻子，感觉您对她，好像……”
    “不够尊重，是吗？”
    程管家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真正想说的话。
    “是啊，这样的话，不会影响您和下一任家主的关系吗？”
    另一名随从也忍不住附和道。
    程管家双手背后，站立得笔直，淡然道：
    “理论上，在秦家，我只需要对老爷负责。至于这位擅长艺术生活的少夫人，大家保持必要的边界就可以了。”
    但是鉴于她对她女儿和她自己的态度，他对这位少夫人的观感确实不佳。
    可以这么容易地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了逃避痛苦而选择脑部介入手术……
    程管家微垂眼皮，继续着他的思考。
    心灵太过脆弱的女人，是无法培养出优秀继承人的，就像是一艘太空战舰的副舰长，却在战斗来临前，发现其没有任何风险承担能力，就只是在这个位置上呆着而已。
    最重要的是，这种情况代表着别人看起来如日中天的秦家，实际上已经露出了颓势——程管家将他真正的看法化作了一口郁气，缓缓吐出。
    毕竟还在秦家担任职务，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语，如果传到秦家的竞争者耳朵里，并非什么好事。
    在宽敞而华丽的欧式大书房中，一位身材适中、神态威严的老人端坐在雕花皮革椅上，他正是秦家目前真正的统帅，秦老爷子。
    老人的眼神深邃而锐利，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他的脸庞刚毅，皱纹宛如岁月的画卷，诉说着他丰富的人生经历。虽然他已经七十岁，但因为保养得当和内心强大的驱动力，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左右，头发仍旧乌黑。
    书房内的装潢典雅而豪华，复古的壁炉、精致的油画、华丽的吊灯，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房屋主人的品味和地位。窗外是碧绿的草坪和盛开的花园，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秦老爷子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领口处别着一枚精致的领带夹，皮鞋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的双手交叠，握着一根精致的手杖，指尖轻轻敲打着雕花手杖顶端，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视线望向窗外，那里有一条小路直通大门口。
    此时，李悦茹——他的儿媳正沿着小路走来。
    虽然身姿轻盈，姿态优雅，但此刻李悦茹眼中的期待和紧张难以掩饰，她快步地走到了老人面前，低头施礼：
    “父亲。”
    秦老爷子注视着这个优雅美丽的女子，缓缓起身，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身前，左手已经闪电般撩起了她耳侧的垂发。
    李悦茹像是受惊的小鸟一般瑟缩颤抖起来，但这无济于事——秦老爷子注视着她耳后的肌肤，眼部狠狠抽动了一下。
    手术的痕迹尚未完全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