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季齐话一出口，万姿就知道不好，她喊了声：“季齐……”
    这里人那么多呢，几个公司的同事、朋友，大家做事的做事，聊天的聊天，季齐当众说这两句话，人家小姑娘怎么下得了台？
    果然，她这边才喊了他，那边童韵文就受不住了，她把手里的东西一甩，眉毛一皱。
    “季齐，你这话什么意思？”声音尖锐，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季齐自知失言，不再说话，沉默下来。
    童韵文眼圈，鼻尖都通红，控制不住声量也控制不住情绪：“什么叫和我谈了四个月，还没有结婚打算？什么叫草率？”
    “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是相亲，你不想结婚早说啊！你玩儿我呢！！！”
    万姿马上推童韵文，那边陆景明推季齐，想把他们推到隔壁房间去，让他们私底下谈。
    门外裹成粽子一样的许欢宴也进来，示意他人快点散开。
    大家都给面子，奈何童韵文自己不要，她直接推开万姿，逼到季齐面前：“你说话啊，季齐，你哑巴了？”
    万姿心里哎哟一声，喊了好几声姑奶奶，她去拉，轻言细语地劝，还没说两个字呢，就被童韵文一甩手，“啪”打在她手背上。
    万姿缩手不及，手背上红了一大块，陆景明眉心一跳，季齐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
    他不说话，掉头自己回了房间，童韵文追上去：“你别走，你说清楚。”
    陆景明执起万姿的手，摸了摸，万姿表示不疼，场内静悄悄的，大家都听到隔壁别墅，也就是季齐住的那一栋巨大的关门声，还有争吵声。
    是童韵文，她的嗓音很有穿透力，顶着距离，隔墙传来。
    “季齐，你以为是我求你和我结婚吗？你要不愿意，早干嘛去了？！你这个混蛋！”
    “哎哟！”这边的许欢宴叹气，“就算是相亲认识的，也没说一定要结婚啊？这女孩脾气太大……忒不可爱了。”
    季齐不知道做了什么，砰地一声，童韵文的声音嘎然而止。
    万姿马上招呼人接着做事，说话，别安安静静了，一个个竖着耳朵干嘛！
    02
    季齐摔了个手里的杯子，保温杯材质，摔不坏，但声响足够让童韵文安静下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两句话，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没顾及到你的面子，很对不起！”
    季齐过了好半晌才轻声说，“但是韵文，一开始谈恋爱，我就和你说过，我们试试，合则谈下去，合不来就算了，我也和你说过无数次，我是我，我家人是我家人。”
    他忍了忍，更不好听的话没说出口。
    他其实对童韵文没什么不满意，要谈外形，她不只是合格，而是超标，带出门上街，非常有面子。
    学舞蹈的女孩，背直脖长，很有气质，亭亭玉立的……可就这脾气，他真有些受不了。
    两人每次见面，总是刚开始和睦融融，最后非要闹到吵架收场，他不吵，她一个人就是整个池塘的鸭子。
    她总有那么多奇怪的观点，什么约会女生有迟到的权利，男人只能等待，什么不陪自己逛街就是不爱自己，各种纪念日，一周纪念日，一个月纪念日，100天纪念日……
    倒不是要多少礼物，而是那种要全天候哄着，体恤着的架势，让他疲于应付。
    吵架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他进商场忘了让她先进去，他晚上忙到太晚没和她说晚安，他出去应酬饭桌上有女人，没事先交代……她总有理由，他莫名其妙。
    季齐弯腰捡起地上的保温杯，杯子不会坏，但是会瘪。
    他累了，不想谈下去了，怎么别人谈恋爱那么轻松，他谈恋爱那么累呢？他想过好好处的，等到水到渠成就结婚，他没想骗人，只是没想那么匆忙结婚。
    “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没想和你那么早结婚，我家人他们给了你什么讯息那都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弥补？”
    他的脸色是一种奇异的灰白色，像连话都不想说的厌倦。
    童韵文被他的神态给吓住了，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
    “季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哆嗦着嘴唇问，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季齐一阵难过，似乎想说什么，但忍了忍没有开口。
    03
    “你是在和我谈分手吗？”童韵文气得头昏眼花，人都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从胸口震出来，让她难受到无与伦比。
    为什么要分手？
    为什么要这样和自己说话？他就不会哄哄自己吗？自己是脾气不好，火上来了不分时间地点，点火就爆，可那也是季齐逼的呀。
    如果没有他这样说话，她怎么会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咆哮？
    季齐“是的”两个字还没有落地，童韵文就放声大哭起来，她扑过来捉住他扑打，音量倒是低了，但全是颤抖。
    “你不和我结婚，你和我上什么床？你不和我结婚，你让我一次次去你家干嘛？你家里搞那么隆重干嘛？你当我是什么了！”
    季齐被她的冲击力，闹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他抬手挡，左支右肘，好不狼狈。
    他有一肚子反驳的话，但每句说出来都是伤人心，他硬生生忍了下去，挨了好几下挠，最后双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韵文！”季齐青筋直跳，“我没有骗你上.床，谈恋爱，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大家都开心的事，我哪个地方骗过你了？我经常不在北京，你去我家，我十次有九次不知道……”
    他气得也要喷火，大家都是谈过恋爱的，就算不是，也不要搞什么上床好像吃亏了这一套好不好？搞得要死要活的干嘛？
    相亲只是恋爱和认识女孩的一种模式，还没怎样呢就要负责到底，他也是够够的了。
    家里人热情高涨，他骑虎难下，很多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发生了，等到明白一切都晚了。
    “我做的不好我认，要分手也全是我的错，还好才四个月，时间不长，谈不上耽误你，分手之后还是朋友，你这样是在干嘛！”
    童韵文整张脸上都是泪痕，不管不顾地呜呜哭着，谁要分手了？谁说了要分手了？
    她用力一把推开季齐，转身冲了出去。
    季齐怔了怔，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小别墅也有自己的正门，他们两个没有到大厅中去，而是很迅速地，一个跑，一个追，很快不见了踪影。
    04
    大厅中的许陆二人还在等，那边度假村餐厅的滑雪队也都还没吃饭，大家都在等季齐呢。
    可眼看着气球全部吹好挂在墙上和灯泡上，连春节快乐的彩色条幅都挂好了，季齐还没影。
    “要不然……你们先去，我等会儿和季齐再过去？”陆景明低声说。
    让大家都等着不好，他建议分两批过去，至于吃饭，等会他和季齐单独吃，或者他就在万姿这边吃几口好了。
    许欢宴答应着走了，陆景明帮万姿收尾。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敲门，是季齐的声音，在外面喊着开门，声音焦急。
    有人去开门，大伙同时回头望去，季齐脸色铁青，抱着童韵文走进来。
    童韵文穿着一身单薄的打底衫，一身的雪，整张脸已经没有了人色，在直哆嗦。
    “帮忙，快，她掉到雪沟里去了，万姿你过来帮她洗个澡冲个身子。”季齐喊了句，也不管是谁的房间，上楼踢开一间房就冲了进去。
    童韵文一怒之下跑得飞快，冲出去才发现自己没有穿羽绒服，外面冰天雪地。
    她是没有穿，季齐却是还没来得及脱，他追上去把她拉回来，鞋底打滑，两人一起滚下坡，季齐刹住了车，童韵文没有，一骨碌掉进了雪沟里，差点被雪埋了。
    季齐把她挖出来，人裹着就往回跑，开不了小别墅的门，直接闯大屋。
    万姿和曹依依等人赶紧忙乎，把童韵文放在大卧室的室内温泉里，也顾不上脏不脏，人直接往暖烘烘的温泉水里放。
    童韵文冷得牙齿直打颤，却抓着季齐不肯放，就是不让他走，也不肯松手，衣服也不肯脱，眼泪乱七八糟的，头发里都是冰渣和残雪。
    万姿强行把季齐推出去，要他去问酒店前台要电褥子，然后去餐厅煮姜汤过来，他也要喝，季齐的脸色也不好。
    她扒拉下童韵文的手，把她往温泉里按，没好气：“你们闹够了没有？今天是集体活动，能不能有点集体意识啊？”
    陆景明在门外也马上接了一句：“要吵架？行，车钥匙给你们，你们回北京吵。”
    05
    这两人一发话，屋里屋外都静悄悄，没人再说一句话。
    季齐马上出去做事，他的脸色又红又白，满是尴尬和羞愧，陆景明帮忙。
    屋子里的童韵文还在哭，抽抽搭搭的，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这是万姿和陆景明的卧室，她本想晚上来个浪漫的双人温泉，结果这一池子水都不能用了，万姿没好气，心里实在厌烦。
    有什么好哭的？有问题解决问题好了，好就好，不好就88嘛，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干嘛？
    原来还以为季齐挺成熟，这样看也不怎么样，男人都是幼稚鬼。
    她眼睛微垂，面沉如水，童韵文有点怵她，后续配合得不得了，没有再使半点小性子。
    但季齐的下午滑雪泡了汤，他抱着电褥子端着姜汤回来后，房间就留给了他们两个，万姿和曹依依等人退了出去。
    陆景明带了几个后加入者去滑雪了，大家各玩各的，当看不见。
    万姿和季齐换了房间，午饭过后她睡了一觉，又下楼检查装饰，觉得挺满意。
    温泉池里已经有人开始泡汤，度假村的烧烤师傅在做准备工作，新鲜的大羊腿也架了起来，帮工在那边抹盐腌制呢。
    万姿从二楼往下看，五套别墅全部贯连，每个温泉池里都有人，水面上的小托盘里，水果丰富。
    她趴在阳台栏杆上，除了觉得风有点冷，其他都很完美。
    就这样给这一年做个收尾吧，期待来年会更好。
    有人在敞开的房门上敲了敲，季齐进来。
    万姿扬了扬眉，啧了声：“怎么了？小女朋友不哭了？”
    其实也没比自己小多少，四五岁而已，却娇气许多，像个瓷娃娃一样。
    真是惯得她！
    06
    她的调侃让季齐大为尴尬，只得呵呵呵笑了几声掩饰过去，他靠过来也趴在栏杆上，垂头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叹了口气。
    “韵文其实人不错的，她心底很软，说几句好听的话，很快就过去了……只是没一会又会起性子。”
    季齐下意识地分辩，万姿似笑非笑，举了举手：“你不用和我说，她又不和我谈恋爱，你喜欢就行。”
    季齐闭上了嘴，转移目光去看楼下，安静了一会。
    童韵文还在睡觉，他们都不再提那场吵架，也不再说分手，但一场已经爆发了的危机，掩耳盗铃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他刚才给大姐打了电话，结果大姐在父母家，本来想一对一说话，最后变成了一对三，他是一，他们是三。
    大家都很喜欢童韵文，说她虽然有点娇气，但单纯善良，简单听话。
    也虽然年轻不懂事，有时候使性子不会看场合，但她倒是从不对着除了季齐以外的人发火。
    今天这种情况，是意外，父母都认为是季齐不给女孩面子，他亦有错。
    “可我不想结婚，我就是不想结婚。”季齐低声说，“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移民，我生活得好好的，不想改变。”
    他不满地说，微微皱起了眉，他没想到自己要面对这么严重的选择。
    父母说：“我们担心你，你是幺儿子，你不走，我们不走，让你姐姐走吧，我们陪你。”
    可他看得出来，在父母眼里，那种渴望一家团聚的心和思念，大姐二姐，大哥和他，父母希望他们在一起，至少在一个国家。
    季齐叹了口气：“而且，我姐刚才还说，今年过年，她有个男朋友要介绍给我们认识呢，说是到了我们为父母妥协的时候了。”
    他不无沮丧，万姿转头看过来，眼睛烁烁生辉。
    “你姐的男朋友？”她笑笑，漫不经心着，“季颖姐有男朋友了？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