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北医八院……
万姿哦了声,陷入沉思。
那天她正在忙,发现是这个电话后,觉得莫名其妙,直接挂断就撂了,没再细想下去。
如今看来,电话应该是段红打的,段红打电话给她干嘛?
“什么事?”陆景明问了句,会议室有人拉开门招手叫他进去,他马上又说,“我在开会,先不和你说了,等我忙完给你电话。”
万姿应声把手机挂断,边开车边想,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段红找她?
从精神病院打过来的电话,怎么那么诡异和奇怪呢?
她想了许久,又给北医八院的值班室打了个电话过去,询问了一下探望病人的制度。
值班室态度挺好,说医院的精神病人分三种,偶尔失控的,一周两次的探访时间,中度失控的,一周一次或两周一次,重度失控的,则是一个月一次。
但是探访需要在官网上申请名额,一次只能两人,不能超过。
要提前至少三天申请,如果这个月名额满了,那就只能等下次了。
“我在院内住院的一个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我在忙,没接到……唉……她进去也有段日子了,不知道病情有没有好转,我还挺挂念她的。”
万姿说,值班室的人立即说不可能。
“我们这里除了工作人员外,没人有手机,病人更不可能,他们绝对不可能有手机的,和你联系,谁啊?拿什么电话和你联系的?”
万姿说是一个固定电话,值班人员嗤之以鼻,更加不信,“那更不可能,我们所有的固定电话都被固定在了桌子上,在铁盒子里锁着呢,需要用才拿出来的。”
万姿笑着:“哎呀,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很惦记她,唉……”
值班室断言:“你当然记错了,我们这里管理很严格,连探望的人都不能带手机进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万姿连声道歉,为自己的“糊涂”。
她挂了电话后,进入八院的官网,点击进入预约探望窗口,输入病人名字。
段红……
连续输入三次,全部查无此人。
02
车子快到家了,万姿先按下心底的好奇。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正睡得昏天暗地的时候,突然被人亲了亲额头。
万姿先于所有感知,闻到了陆景明身上的味道,他这是回来和自己告别呢吧?
她半睁开眼睛,伸手就往上,准确地揽住了陆景明的脖子,哼哼唧唧撒了两声娇。
一只温热的手臂抱住她,耳边传来陆景明温柔的声音:“你别起来了,我回来看看你就走,走之前没看你一眼,我心里不踏实。”
万姿打了个哈欠,把脸埋在他颈窝处,迷迷糊糊笑了声:“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景明……”
她拖长了音,不知道多软糯,“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快快回家哦。”
陆景明侧头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说了声好:“冰箱里有早餐,你记得吃,有事给我打电话,那个八院的事,你要是想去,可以找季齐。”
万姿嗯?了一声。
“季齐的姐姐季颖,是段红的多年好友,她要想进去探望,比你更有由头。你自己申请估计没用,官网上没名字,也让季齐帮忙打听一下,我记得他有个亲戚有这方面的关系,去问问。”
万姿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陆景明低下头亲了她一口,恋恋不舍地把她重新塞回被窝,看着她拱了拱,又像只小仓鼠一样钻了进去,很快再度睡沉了。
他起身,轻手轻脚下楼,提着门边的行李,直奔机场。
每次离开都会舍不得,这个住了才一年的小房子,已经成了他心里的家之所在。
因为家中有爱人,有等着他回来的温暖满怀。
陆景明一如既往,上飞机就躺下睡觉,一路睡到孟买,再精神气十足地下飞机,看到了出口处的王奇。
两人笑着拥抱了一下,王奇接过他的箱子。
“张总说今天专等你,只等你,我们走吧。”王奇热情洋溢。
03
在那栋白色三层小楼的书房里,张文洋等待已久。
这是他和陆景明第三次见面,第一次的气势逼人,第二次的处处机锋,到这次的平等对话,每次都不同。
用时半年,张文洋终于坐下,和陆景明聊起了代理权。
“我在印度有期货和股票两大块,一个市值42亿,另一个投资额58亿,共计人民币100亿,这是我全球最小的一块市场,但我觉得,未来前景会是最好的。”
张文洋面前摆着一盘黑白棋子,他邀请陆景明入局,陆景明坐下,执白子。
两人边下棋边聊,今天的张文洋和蔼可亲,没有盯着人往肉去的恐怖。
他笑呵呵的,按下一子,又捞了一把在手中,然后一个个“哚,哚,哚”地往下捋,让手心中的黑子一个个掉回去,掉光了,再捞起来。
像在玩棋子,老顽童一样,玩得哗哗响。
“我也是这样想,”陆景明没被杂音干扰,声音温和,“印度市场没有国内规范,可做的文章……比较多。”
他说得含蓄,但身边的王奇和对面的张文洋都懂,王奇看着张文洋,老板大笑,他才敢笑。
“王奇,以后你就跟着陆先生混饭吃了……陆先生不会常在孟买,他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帮他盯紧点噢。”
张文洋笑,王奇马上说是,点头如啄米。
“至于,我给陆先生的佣金——”张文洋目光转回来,微微笑着,“行规是百分之十,我给你百分之二十……”
他有抹居高临下的傲然,“怎么样?市场上没那么好的机会吧?港丰给你的,也不过百分之十五。”
陆景明眼睛一亮,掩藏不住的雀跃,连头发丝都兴奋起来,立即说了声好。
好像意识到有点急切了,他掩住嘴咳嗽了两声,再缓缓说了声好。
张文洋大笑。
04
合同早就准备好了,签字画押,陆景明三个字龙飞凤舞下去,两年内的独家代理权拿到手,好佣金伴随着高要求。
他必须在两年内,让张文洋的这一百亿变成至少一百五十亿,才能拿到百分之百的佣金。
如果超过一百五十亿,佣金也会上另一个台阶,越往上走,陆景明赚得越多。
多多益善,无论多少,张先生都吞得下,都可以接受,都乐见其成。
下了一盘很“装腔作势”的棋,张文洋吩咐厨房做好了饭菜,领着陆景明和王奇二人去吃饭,说要开酒,并好好庆祝一下。
“可惜你要求低调,不然,这几天我们搞个大宴会好好热闹,把你引荐给我在这边的朋友,那多好。”张文洋不无遗憾。
陆景明笑着推辞,说自己身份敏感,为了避免被上头知道自己在捞私钱,还是低调为好。
越低调越好。
张文洋又是大笑,他今天笑容很多,一副极为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佛真的在为得到一员得力干将而开心。
三人在长餐桌上坐下,呈品字状,一个大锅居中,热气腾腾。
“我是安徽绩溪人,在我们那,每逢四时八节,婚丧喜庆,都时兴‘吃锅’,吃的就是这个锅——胡适一品。”
“大文豪梁实秋就是我们绩溪的女婿,他记载:一只大铁锅,口径二尺,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一层油豆腐,点缀着一层蛋皮卷,紧底下是萝卜青菜,味道极好。就是如此!”
张文洋率先坐下,连说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一起吃。
陆景明一路过来,只在飞机上醒来后吃了个小面包,早就饥肠辘辘,腹鸣不已,他也不客气,提起筷子开吃。
王奇看他们都动了筷子,才开始夹菜,他始终拘谨,比陆景明紧张得多。
张文洋给陆景明倒了杯白酒,陆景明推辞:“我不喝酒,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任何场合都不喝。”
张文洋哦了一声,王奇马上点头说是,他笑着放下酒杯,很爽气:“行,那就吃饭,来日方长。”
05
这句话有点意思,陆景明还没说话,就被一声巨响惊了惊。
从门口飞进来一个人,是被人一脚踹进来的,直飞落地,滚到了陆景明脚边,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抛物线。
而后是一阵狂吠,一米多高的狼犬马上冲进来,一口咬在那人的胳膊上,瞬间咬了个对穿。
短短几秒钟,平静温和的局面就被打破,惨叫声和血腥味扑鼻而来。
王奇整个人都傻了,他端着饭,嘴里还含着一块蛋饺,人直接抖成了摆子。
陆景明脸色也很难看,他慢慢放下碗,缓缓吐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只有张文洋好像没看到一样,夹了一块大肉往嘴里放,还笑眯眯的。
“老板,人给你带回来了。”踹人的人跳了进来,是个个子高大像尊铁塔一样的汉子,竟是个俄罗斯人,一口流利的中文,半点不磕巴。
张文洋叹了半口气:“阿斯,说过很多次,吃饭的时候,就不要打扰我了,弄得血里呼啦的,多影响食欲啊。”
可他的语调里,却没有半分抱怨的意思,甚至还吃完了筷子上的那块肉。
俄罗斯人一低头,说了声抱歉,也不见半分真的抱歉,接着往下说。
“这小子要逃走被我发现,我一路从北边拖回来的。”阿斯脸上溅了一点血,也没去擦。
张文洋终于放下碗,偏了偏头,视线落在地上还抱着胳膊惨叫着到处打滚的人身上。
地上已经全是血,而那人无论怎么滚,狼犬的牙都黏在他的胳膊上,甩不掉。
那人颤巍巍地一边惨叫一边喊,喊得实在可怜。
“张老板,你放过我,我把钱还给你,我还没用,我还给你。”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张文洋叹完那半口气,他笑着问陆景明:“景明,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陆景明这才抬眼,他的额头上也全是汗,他看了一眼,不认识,是个中国男人,瘦瘦的,跟个小鸡仔似的。
那人整张脸都扭曲了,汗水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凄惨无比。
张文洋慢悠悠起身,“这人以前也是我的一个操盘手呢。”
06
陆景明眼神凝了一下,他看见对面的王奇已经彻底瘫倒在椅子上,人蜷成了一只虾米。
张文洋走过去,神色淡淡的,皱着眉:“他其实还是有点才的,只不过,不该起了贪心。”
“上个月我在股票中损失了三千万,本来没什么,有升有降嘛,可这小子怕被我骂,就趁我不在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卷了一千万跑路。”
他说着说着,明明很平静的脸,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瞬间勃然大怒起来。
他抄起桌子上的一盘冷菜,对着那个人砸了过去,正砸在那人头上。
然后是第二盘,第三盘,最后桌子上的凉菜全部丢完,他就上脚踢,每一脚都毫不留情,把那人踢得像一条狗一样来回翻滚,惨叫不已。
那人满头满脸的血,蜷缩在地上连惨叫声都细小了许多,最后像鲤鱼打挺一样全身抽搐,眼看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阿斯已经把狼犬拉开,张文洋终于住了脚,那人慢慢翻过身,拖着一身的血磕头:“张老板,你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哀声细微,露出濒死之态。
“你还想有下次?”张文洋冷声道,他站在陆景明背后,一股冷意森森的,直袭上陆景明的脊背,室内温度陡降。
陆景明感觉自己西装里的衬衣全湿了,他紧紧抿着唇,不敢动。
张文洋再度给了那人一脚,把那人再次踢翻。
“我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我花钱养着的东西,既然敢背叛我,就要有胆扛。”
张文洋的皮鞋踩在那人的喉咙上,他的面上疯癫狠戾。
脚下用力,他碾断那人的呼吸,又恶狠狠地道:“去死吧!”
陆景明清楚地听见喉骨断裂的声音,然后是对面的王奇再没控制住的呕吐声,他吐得涕泗横流。
陆景明闭了闭眼睛,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流成了潺潺的小溪。
室内沉默得,像一座终于安静下来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