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家好，我叫魏源。”
    新设计师很自然收回手，没在意万姿的态度，转了个身，和大家打招呼。
    “怎么？你们认识？”姚浩然从后头挤进来，正好看到最后这两幕。
    魏源笑着：“对啊，认识的，我和万姿差点就做了师兄妹呢。”
    魏源师从名设计师段红，表妹曾考过段红名下？
    这次不是一些随大流的通用款式吗？怎么会需要一个这么大名气的设计师，何泽慧意欲何为？
    姚浩然去看表妹，却只在万姿的脸上看到一片冷漠。
    何泽慧走上来，笑着：“魏源是我请来的新设计师，我们刚认识，他过来帮忙的。”
    “他可厉害了，是国内有名的独立设计师呢，好几家大工作室都和他有长期合作。”
    人群热闹保持不变，吹捧声，夸赞声，故作不懂询问声，到处都有，万姿起身离开。
    她穿过人群，拿着杯子去了茶水间，也没躲开议论这个新设计师的人。
    “真帅，酷酷的帅。”曹依依在里面说，一语中的，好几个人赞同。
    万姿过去倒茶，柠檬红茶还是茉莉花茶？她在想，极力冷下思绪。
    “万老师，你们是师兄妹，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周雪问，“他五年前成名的时候，你们认识吗？”
    五年前，魏源设计了一套人鱼尾婚纱，非常夸张辣眼睛的造型，但是被百老汇那边某联演歌剧选中，一鸣惊人，后来又连续出了一系列，彻底打开局面。
    说起来，魏源毕竟师从段红，设计水平还是很高的。
    万姿笑了笑，喝了口茶：“是他成名后的事了。”
    她简单说完，端着水杯回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大家把热闹的战场转移到了何泽慧办公室，正讨论晚上去哪里吃饭，给魏设搞个欢迎宴。
    何泽慧太得意，吃饭通知都是自己亲自上的，走到万姿办公室，发现门紧闭，她敲门后推门，门不动。
    “万老师说去布料市场了，今天不回来了。”曹依依说。
    “哎……不是今晚聚餐吗？她到底来不来啊？”何泽慧问，曹依依做了个手势，表示不知道。
    02
    万姿没去布料市场，直接回了家。
    推开家门她才放松下来，屋子里有绿植的味道，还有陆景明的沉木香。
    清新沉稳的香气把她的情绪整个沉淀下去，她彻底放松下来。
    脱下的羽绒服，她随手丢在沙发上，她躺着，整个人像条死鱼，还是那种死透了的。
    何泽慧从哪里找来的魏源？她知道什么了？还是只是巧合？如果是巧合，未免太巧合了吧？
    服装界就那么大，不管设计什么类型，圈子都是无限重合，总有一天会见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
    只是，如果可能，万姿还是希望这辈子和魏源都不要再见了。
    不愉快的回忆，谁见了谁，都会不舒服。
    三年多前，万姿准备考研，目标是服装大师段红的名下，为了这个，她当时去了老师工作室，从打样工做起，准备先混个眼熟，边工作边考试。
    “好的服装，不仅能让人看得舒服，还能让人心醉神迷，犹如人体的第二道肌肤，给人加分添彩。”
    “你们要对设计有敬畏感，只有重视每一次设计，每一个细节，才能获得好作品，轻视和游戏的人，注定走不到最高处。”
    ——这是段老师的话，也是当时很吸引万姿的设计理念。
    可惜，看起来那么高屋建瓴的老师，却是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
    入师门就见到了已经名声鹊起的魏源，魏源也挂名在老师的工作室，和她一起工作。
    万姿觉得自己运气特好，有好老师，有知名的师兄，真是前途光明，信心万丈。
    谁知道，不过三个月后，她有次去上课，早到了半个小时，就看到了和学生云雨的段红。
    段红和魏源，就在样品间，满园春色关不住。
    她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她，她尴尬，他们不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撞破了，反而肆无忌惮，从那时候开始，万姿就有了辣眼之旅。
    到处都是这对师生的身影，工作室、休息间更是，万姿撞见过好几次他们在热吻。
    03
    手机一直在响，万姿关了机，彻底屏蔽了声音，起来去了卧室，倒头就睡。
    睡不着，神志清醒。
    段红年近五十，有家有爱人，在外光鲜亮丽，和爱人成双入对，好得不得了，暗地里却玩这种恋情，万姿三观尽碎。
    她对段红最后一丝崇拜也化为乌有，准备转投其它老师名下时，公司论坛上突然爆出一桩丑闻。
    某学生勾引老师爱人的流言，传遍工作室和所有来往客户群，大家议论纷纷，说得有鼻子有眼。
    某学生是万姿，老师爱人则是段红的爱人，某大学老教授钟裕。
    论坛上有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都是万姿和钟裕教授的，角度精妙，看起来两人似乎真的有什么。
    并且，发布照片的人还欲擒故纵，放上去没多久就撤了，没多久又有，又撤，吊起了人们足够的好奇心和追踪欲，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段红老师的服装工作室，就这样在行内炒了一把热度，靠着桃色新闻。
    而自古以来，所有新闻中，这种新闻从来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种。
    如同贪官让人愤怒，可最吸睛的，永远是他曾有多少女人。
    万姿被泼了脏水，还没法一个一个去说，她去找钟教授，教授却闭门不见，原本的和蔼都消失不见。
    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她到底做了没有，在事情最火的时期，段红宣布解聘万姿，也宣布了自己带的研究生人选——当然，没有万姿。
    大概一年前，万姿曾偶尔见过钟教授一次。
    钟教授脸色很怪，是说不出的尴尬？难堪？还是欲言又止？
    可能都有吧，也许当时她如果不步步紧逼，根本逼不出任何一点真相。
    那本是一场夫妻对弈，而她成了最大的炮灰。
    04
    万姿没去管手机，也没去管其它东西，她从床上慢慢爬起，睡不着，她决定去陆景明那边看看。
    为了不影响陆景明工作，她极少去盛行，今天去逛逛吧。
    穿过马路慢慢上楼，她走进盛行。
    黑白色的办公场地，冷静得像黑白棋子，偶尔点缀在其中的粉色蓝色绣球花带来暖意，让人精神一松。
    “老板让放的，他说这花他喜欢。”秘书朝她招手，咪咪笑。
    万姿没让秘书通知陆景明，自己去了他的办公室，他正在开会，办公室里空着，但比上次她来的时候，温暖了不少。
    桌子上有她的照片，还有一个粉色袋子在旁边，是家里的汤包袋，也放着绣球花。
    办公桌后面靠窗那一排还有多肉，个个玲珑可爱。
    秘书给万姿倒上一杯水后就走了，大家都很忙，如今这里，只有万姿一个闲人。
    万姿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就小小一间，里面有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小衣柜以及独立的小卫生间。
    单人床上的被子铺得很整齐，和陆景明的风格很像，都是简洁明了那一挂的。
    他如今晚上都回家，这里只是中午偶尔打盹，万姿躺上去，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和家里一样。
    她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甚至在迷迷糊糊中，还能听到一墙之隔的人声。
    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一群人在说话，很快散了，陆景明在接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他的嗓音始终平和温柔，无论对谁。
    像那种恒温的空调，永远26度，不冷不热。
    万姿感觉自己好像在无边的海底，被海水包围，却不见恐惧只觉舒服，因为有陆景明。
    她转了个身，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05
    万姿未睁眼先笑，陆景明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怎么过来也不发信息告诉我？”
    他都忙完了告一段落，才被秘书告知，原来小休息间有佳人在等候。
    万姿迷迷糊糊去抱他：“手机没带，不想带，就想过来看看你，我想你了。”
    她听见陆景明在笑，声音暗哑低沉，比之前隔着墙听，还好听千百倍。
    “想我了？”陆景明恨不能把她揉圆搓扁，她身上水蜜桃的香味像有魔法，撩得他直上头。
    屋子里暖烘烘的，她身上香香的，诱着人过去把她拨开，探究里面的内馅，到底是芝麻馅的，还是花生的，不然就是水果的。
    怎么能那么香！
    陆景明及时刹住了思想上的黄车，吸了口气，还有工作没做完呢，不能偷懒。
    “快七点了，但我还没忙完，只能中场休息二十分钟，今天要到晚上十二点，你是等我，还是回家？”
    晚饭秘书去订了，这两天盯大盘，收盘后还有各类小会，不敢放松。
    “我陪你吃个晚饭就走。”万姿亲亲他的下巴，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过来讨个抱抱，也有一堆事要做呢。”
    她的话音才落，陆景明的手机就响起来，在外间响得像掉了魂。
    万姿起身跟出去，是姚浩然打过来的，陆景明按了免提，那边，表哥在大呼小叫。
    “景明，万姿在你那边吗？她电话没人接，你要找得到她，就叫她过来吃饭，今天公司来新人，大家都在热闹呢。”
    陆景明看了一眼万姿，万姿在用他的杯子喝水，纹丝不动。
    “她不在我这边，我上班忙，她没事不会来的。”陆景明说，“她肯定睡了没看手机，不去就不去了，以后又不是没机会。”
    姚浩然嘀咕了几句后放弃了，陆景明收起手机，看着万姿。
    “你怎么了？”他太了解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她穿透了。
    万姿安静了几秒，张开手抱上去，眼泪打湿了眼睫毛，湿漉漉的：“我今天看到一个我不太想见的人，他来‘’万燃\"了。”
    06
    那次偶遇时，钟裕说出了当年的真相，言语之间，内疚有，但更多的是漠然。
    “魏源和段红在一起，钟教授早就知道，他知情并且容忍。”
    那是一对比朱胜定还恶心的夫妇，妻子和学生在一起，丈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相安无事，彼此太平。
    “是我不识趣，那时候我在做考研设计，段红之前说过，只要设计稿通过，我就可以做她的学生，跟着她读研，但我……”
    那些龌龊的东西，看了几个月还没看够？早受够了，万姿早就暗地里开始转投他人名下。
    段红如何不知，万姿所有的动向她都知道，她一怒之下，觉得万姿驳了她的面子，决定先下手为强。
    改投他师在服装界挺丢人的，丢的不是学生的面子，而是老师的。
    “那时，他们夫妻之间也出了大问题，钟教授说为了泄愤，段红就这样把我丢了出去。”
    “那些照片，都是我们几个一起吃饭时的，还有我去她家作客的照片，都不是一个人，可是对方选的角度很精巧，只取了我们二人，假就成了真。”
    万姿性子倔强，却无可申诉，老师，老师的爱人，一个个都沉默不语的时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中间，魏源来找过万姿，叫她去向段老师认错，认那莫须有的错。
    “我自然不肯，哪怕不读研我也不怕，我没做过，就不可能认错。”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段红当年也并没有穷追猛打，万姿被解聘后，那些照片也就渐渐沉寂下去，没人再追究了。
    万姿声音里发着狠，表情却不是不难过的模样。
    当初尊敬的大师是这种人，失望、愤怒都有，人性的丑陋，有时候，真是让人没眼看。
    钟教授用一句轻飘飘的“我很抱歉”就这样一笔带过了，没多少内疚。
    直到今天，万姿在“万燃”再见魏源，往事翻滚起来。
    “他一直跟在段红身边，后来听说到大连去了，不知道怎么会出来找工作……”
    万姿一边说，那边陆景明已经在网上查找了些魏源的资料，给她看。
    魏源在大连和北京两地跑，段红的工作室开了好几个分公司，他给那边打工，也独立接活做。
    毕竟在设计这一块，魏源还是有名气和实力的。
    “要不要我向季齐买个人情，让他插手提议换人？”陆景明问。
    万姿笑着摸摸他的脸：“不用啦，季齐根本搞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何必呢？”
    她眼睛里早就没眼泪了，刚才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飞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的她，笑得挺强硬。
    “我不怕他，他都敢来了，我干嘛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