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敢的?
谢恒神色震惊,有种世界观破碎的感觉。
执政南都这么多年。
蒋守成这样城府极深,勾连纵横之人,都没能轻易抓住他的破绽。
可想而知他行事之谨慎,作风之无懈可击。
也变相印证了谢恒心思灵动,谋略非比寻常。
以谢恒的眼光来看,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江燃最理智的做法便是——
交出孤雁刀。
纵然武道界也存在所谓的鄙视链,那以江燃此时的处境来说,
选择退步,大抵任何武者也生不出鄙夷的念头。
一把刀而已。
以现今的科技水平来说,历史中所谓的千锤百锻的神兵利器,打造的难度能有多高?
把螺纹钢搁在古代战场上,说一句天下至宝也不为过。
即使孤雁刀是什么宗师兵器,有着名头地位加成,可让谢恒去选,
只有舍弃兵刃,保全自身这一个决定。
为一把刀和此刻明显有备而来,且是来者不善的蒋守成对峙,
说的好听一些是不太理智,难听一些,便是愚不可及。
蒋守成已按捺不住心头狂喜。
他着实没料到这个江燃,竟会无脑到这种地步。
肆无忌惮的扇他巴掌,怒骂林怀章或是逼得朱绍不得不低声下气也便罢了,
对上手持真理来此的肖松平还如此猖獗,简直是死到临头而不自知。
肖松平或许不敢对朱绍和林怀章等人开枪,可下令把江燃打成筛子,
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众人各异心思权且不提。
在闻听江燃桀骜且轻蔑的质问后,肖松平黑脸上的浅笑依旧未曾消散,
不过眸中已确实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寒意。
他自觉已给足了一位武道宗师颜面,也的确备好了一份厚礼。
奈何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江燃竟会油盐不进到此等地步。
不仅无视了他的拉拢,还摆明一副要抗争到底的姿态。
肖松平心机深沉如此,尚有几分愠怒难以掩饰。
墙头及围墙外的一众精锐,听到院中那年岁不大的青年,
眼含漠视的将他们评价为乌合之众,早就恨不得倾泻弹药,将其突突成个筛子。
肖松平也从身周逐渐变粗的喘息声中,察觉到了这些人的情绪。
他看向神情孤高淡漠,仿佛在看一众土鸡瓦狗的江燃,沉着脸最后问了一句,
“阁下当真要一意孤行,守着孤雁刀共赴黄泉?”
江燃再不答话,遥遥指点过众人的右手也再度背负身后。
态度不言而喻。
肖松平怒极反笑,咬牙切齿的低语道:“动手!”
“生死勿论!”
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氛围下,甚至无需旁人传递命令,
早已严阵以待,手指扣在扳机上的众多作战人员,顷刻间微动手指,
满载的弹匣霎时间宣泄出声威俱骇的焰火洪流。
饶是枪械都加装上了消音器,数十杆枪整齐划一的子弹出膛声,
依然化为一曲名为杀戮的协奏乐章,每一个音符都跃向院中那仿佛来不及反应的青年。
“囡囡。”路渔娘踉跄了一步,在无数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之前,已面无血色的瘫软在地。
她仿佛失去了所有活着的动力。
她怨恨,恨自己为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农妇,恨蒋守成和肖松平这样的人,怎会得天眷顾身居高位。
她不解,不解江燃的举动怎会如此不智,即便她和女儿的性命在对方眼中,
也不过是践行承诺才有那么些微的分量,可他自己的性命呢?
武道宗师什么的她不懂,但她能从贵不可言的朱老,林怀章以及朱绍等人的态度看出来,
江燃哪怕未曾身居要职,单凭这一个身份,就能令这些人不得不低眉顺目,恭敬有加。
肖松平带着足以发动一场小型战争的武备力量,在刚刚接触江燃时,
也是态度绵软,甚至有拉拢之意。
明明江燃稍退一步,交出那劳什子的孤雁刀,一切事都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他为什么,偏偏要以身犯险,就是不肯相让。
莫说路渔娘想不明白,就连夏婉婉眸光中也酝酿出了氤氲的水光。
任由她心思玲珑剔透,也全然不懂,芳心中惋惜难以言喻。
“方才对上朱绍您能退入屋中,为何现在却偏偏寸步不退?”
“江先生,您难道就不知过刚易折的道理吗?”
“诸如肖松平和蒋守成这样的人,杀不尽也杀不完,他二人此时掌握着名器大义,单凭您一己之力,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夏婉婉心神紧绷下,竟遥遥听到了一声扣动扳机的声响。
她蓦然阖上双眼,眼中氤氲已成实质。
江燃行事手段固然令人惊悚,可夏婉婉回想起来,竟是无一不可杀之人。
明明冷面热心,偏又不得自知,时时刻刻维持着那副宗师做派。
既令人心怀敬畏,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倒真真是个矛与盾的结合体。
夏婉婉凄婉一笑,旋即耳中便被密不间歇的子弹洪流声灌满。
她眼中实质晶莹随之坠地,摔得粉身碎骨之际,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风。
一阵乍起的风。
这风来的蹊跷,竟并非东西南北而向,反更似从四面八方各处侵袭而来。
一刹便吹散她盘起的长发,掀起她旗袍开叉处,并着身侧可儿的丝质长裙击打在一起,
吹得猎猎作响。
白菲菲一直面色僵硬的观察着场中局势,方才眼中呈现无数枪口迸现的火光时,
已是双拳忍不住紧握在一起。
刚要脱口而出惊唤一声“江燃”,樱唇方开,半个音节都没喊出来,
就赫然被一股难以抵御的劲风,吹得脸颊微微晃动,口中的话也被灌满的风挤回了腹中。
小雨儿更是不堪,被着席卷而来的烈风一吹,由于身形瘦小,竟是蹬蹬倒退数步,
如同被吹回了客厅之内一样,她双手抓着门框,硬顶着狂风睁大眼,
只看到漫天遍野扬起的沙尘盘悬着直冲长空,不知院外多少棵树也在刷刷作响。
黄叶飞舞,夹杂着前方和左右院墙处倾泻而来的子弹焰光偏移,竟显得风在这一刻,
有了具体的形状。
也在这时,被狂风所慑众人,亦听到了一句淡漠中略显无奈的低吟。
“你可知你想要的孤雁刀,离开原主之手,锋芒何甚?”
“本尊谓之,北风卷地……”
“白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