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手掌轻扬,几张照片从手中飘落。
“见过她们没有。”
麻脸男人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顿时心头狂跳。
莫说螺银村本就没有多少外来人,单只那不似人间的一袭素裙。
便足以令人一眼难忘。
他的迟疑只有一瞬,断裂的腿骨便被一只脚碾动数下。
深入骨髓的痛处,让他顷刻间意识到自身所处的境况。
不说,真的会死。
并非所谓的第六感之类,而是一种碰上顶级掠食者的毛骨悚然。
“见过,她们几个人我都见过。”
麻脸男脑袋疯狂上下晃动,生怕说的慢了,那只脚便会硬生生将腿骨碾得粉碎。
回答并不出江燃所料。
他目光如炬,言语依旧平淡,“她们何时来的螺银山,现在又在何处?”
麻脸男神情瞬息变得僵硬。
他颤抖着抬起头,似想奢求青年的怜悯。
然而从始至终,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唯有化不开的森然和淡漠。
胡玟玟见麻脸男呆愣在原地,犹豫少顷回答道。
“她们是四天前来的螺银山,现在还在山里。”
江燃不置可否的看向麻脸男,“是吗?”
瘫软在地上的男人身体紧绷,用难以克制的颤抖声线回答道:“她们全被抓了,都在村长家里。”
胡玟玟听到这话,有些震惊的望了过去。
曾经被她视如魔鬼的麻脸男人,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和鼻涕混杂在一起,根本连半句硬话都不敢说。
她也见过官府的人来螺银山里调查,可这群山民互相勾结。
咬死一句不知道,或者干脆撒泼耍赖,导致最终都会落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这是如她一般陷落在螺银山里的人,无法言说的悲哀。
可今日入山的青年,分明和官府中人不一样,他只凭喜好和猜测,便肆意而为。
眼中没有证据,行事也不讲道理。
偏生这样无法无天的大王,轻而易举便能降服这山中魑魅。
江燃听到麻脸男的回答,半蹲下身捡起白菲菲的照片,口中幽幽叹息一声。
“回答错误。”
他的声音并不冷漠,相反夹杂着些许惋惜。
麻脸男却跟失去了行动能力一样,浑身上下抖得如在筛糠。
好容易克制住莫大的恐惧,疯狂出言辩解:“不是我干的……她跳崖和我没关系……”
胡玟玟偏转过目光,看清了江燃手中的照片。
白菲菲灿烂的笑容和光彩夺目的容颜,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于是在听闻麻脸男言其跳崖的话语时,眼底竟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
“你们……把人给逼死了?”她言辞似在质问,可语气听不出太多愤慨。
麻脸男还要说些什么,便看见蹲在身前的青年,伸出右手握住了自己的脖颈。
无法抵御的窒息感和恐惧,潮水般涌遍全身。
“求……求……”他挣扎着想用唯一完好的手掰动江燃手指,从喉咙缝里断断续续挤出两个字来。
江燃恍若未闻,右手稍微用力。
麻脸男粗大的脖子,被五指硬生生攥成峰谷状,呈现五条皮肉凹陷的沟壑。
伴随着喉骨和气管的崩断声,他眼中光彩瞬间熄灭。
江燃张开五指,麻脸男的脑袋和身体贴着床沿滑落在地,静悄悄躺在潮湿的地面上,再没了半点动静。
胡玟玟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她目光落在麻脸男的尸体上,眼中没来由泛起些许晶莹,无声地轻唤了一句:“宝哥……”
她内心深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江燃并不关心。
“鉴于你方才劝我离开,便再多问你一句。”他缓缓站起身,将捏死麻脸男的右手负在身后,淡然询问出声。
“她们入山之时,你是否也曾相劝?”
胡玟玟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脸上令人心寒的平静,突然干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
她的回答并没有让江燃的情绪有太多波动,依旧淡漠的追问道:“为何不劝?”
胡玟玟笑得眼泪直流。
半晌后她望着江燃一如先前的认真表情,方才低声吐出两个字来。
“嫉妒。”
映月石的光华似乎都因其扭曲阴暗的心理,变得上下起伏。
胡玟玟的影子也在光芒跃动中,被拉扯的奇形怪状。
“她们凭什么用怜悯同情和敬而远之的眼神看着我?”她并不在意江燃的回应,自顾自的发泄着情绪。
“凭什么我就该被困在山里?凭什么我生下来的孩子跟我亲近,就被折断了四肢卖给杂耍团的人?”
胡玟玟言辞愈发激烈,变得歇斯底里。
“她们家世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就该跟我一样,被打断腿圈养在山里!”
“等她们也沦落到我这种地步,我倒要看看,她们还会不会佯装同情的看着我!”
言至此处,胡玟玟脸上尽是怨毒,再看不出半点其余的情绪。
江燃任由她说完心中埋藏的话,略作沉吟后摇了摇头:“你方才只是装疯,现在却是真的疯了。”
他没等胡玟玟开口,指着地上的尸体继续道:“这个男人毁了你,或者说螺银山毁了你。”
“但我发现,你对普通人的怨念,竟超过了对他和对螺银山村民的恨意。”
“这或许即是凡人的劣根性。”
江燃说到最后,没来由感慨的叹了口气,在心中自语:沈青筠啊沈青筠,倘若你有这三分劣根性,该是何等完美。
水至清则无鱼。
善行善心亦是如此,凡事总该留一份心眼,三分退路。
“劣根性?”胡玟玟咀嚼了一遍这三个字,哑然失笑。
“宝哥只是想抢你的玉佩,可没惦记着你性命,可你一言不合就杀人,难道便不是劣根性吗?”
“你无非仰仗着力量为非作歹罢了,依我来看,这才是最大的劣根性。”
江燃瞥了她一眼,洞若观火道:“何必激我。”
“诚如你所说,力量掌握在我手中,杀你放你不过翻手覆手之间。”
“我偏不杀你,倒要看看,这诸多苦难能不能令你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话音落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屋外走。
离去之前,看向呆愣在门口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仿佛被这声音触动了开关,小女孩猛地惊醒,颤颤巍巍的回答道:“雯雯。”
江燃不置可否的跨过门槛,淡淡留下一句话:“带我去村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