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金卯紧了紧手,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阴沉的崔滁,屁股往后面挪了挪。
崔滁大手一伸,扣住他肩膀往外面带,压低声音:“你也知道丢人!九皇子正在找你!”
金卯想到贺寅的脾气,估摸对方大概是想找到他狠狠嘲笑他。
他头皮紧了起来,下意识跟着崔滁跑。
兄弟俩来到外面的林子里。
崔滁戳着他心口,恨铁不成钢:“长陵公主所言可是真的?”
金卯咬着唇。
看着表情就知道是真的,崔滁眼前阵阵发黑。
“小金子,你!”崔滁咬紧后槽牙,仰天,捂了捂额:“你叫我怎么说你!咱俩第一天去拜干爹,他老人家说的话你忘了?”
金卯细声回道:“干爹叫我们察言观色,忘掉自己的过去,我们是给天家做事的,一步飞天,一个不慎也会跌下深渊,兴衰荣辱全系在皇家,须得知道每个主子、小主子的为人、喜恶,连带他们身边的宠臣……”
崔滁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背得倒是清楚,你照着做了么?那贺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明白?”
“三哥……”金卯启了启唇,无力地低下头:“我知道的。”
崔滁看着他白得没一丝儿血色的脸,心头火歇了一半。
但说话仍旧难听,直切要害。
“知道你还敢喜欢他!那种人的身边会有多少人,你可有想过?你自己的脾气是什么样的,不清楚?”
金卯深深垂着脑袋,捏着手:“我不喜欢他了……”
崔滁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口不一,急得在原地转圈。
“小金子,你听为兄说,咱们熬过这一阵,就从那地方出来,九皇子心思叵测,净把人当狗玩,谁也不知道他往后能走多远,对你有多大情分,你就当自己做了个梦,离他远远儿的,他过了那阵热乎劲,找了新欢,就把你忘了。”
金卯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在鞋面上,哑着嗓子:“是。”
其实他也正准备走。
崔滁叹息一声,微微弯下腰,细致地替他揩掉眼泪。
他们几兄弟中,金卯是最漂亮的,这样的人放在哪都有人惦记,不仅干爹操心,就连他们也跟着操心。
这些年父子几人出了大力气,把他供在文书房,位子够高,底气够足,那些找对食的就够不着他,他就不知道这个世上的险恶!
说起来这也害了他,养得太干净,心眼太少,到底还是被人玩弄了。
崔滁轻抚那柔软浓密的发丝,笑容苦涩。
“咱做了这等子没根的人,要想找个知心知意的人比登天还难,你没翻过史书么?前三十年凭姿色得宠的人不可胜数,后三十年呢?”
“你喜欢他,却不知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爬上他的床,咱们得看远些,牢牢守住从主子身边接过来的权势才是正经。”
崔滁看着那眼尾的一抹红晕,心软了一下:“你未来有何打算?”
“去孝陵守墓。”
崔滁登时又心硬如铁,抬手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恨声道:“我说了这半天,你就想去守坟!干爹养你一场,你不想着报答他,给他养老?”
金卯捂着脑袋蹲下去。
不去守坟的话,就要进宫。
以后爬得越高,就和贺寅离得越近。
反过来,走得越低,就要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底层管事打交道,他不喜欢那些黏腻的眼神。
崔滁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以为他是个糊涂蛋,捏捏眉心,又摁摁太阳穴,热锅蚂蚁似的来回走了一圈,老气横秋的吐了口气。
“过了这阵子,干爹一定会把你调出来,就先这么着,脸子已经丢去四海八荒了,你就清醒些,别再想那些情情爱爱的!”
金卯没吭声。
“嫌我说的难听?”
“没有。”
“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
“……”
贺寅靠在大树后,听着兄弟俩在那低声交谈,他枕着树干,目光深远地望着湛蓝的天。
树林被大雪覆盖,时不时有松散的雪堆掉下来。
他伸手接住,盯着掌心里晶莹可爱的玉团,手法熟稔得捏成兔子形状。
不远处,崔滁说道:“起得来么?”
“腿麻了……”
贺寅将雪兔吞下,猩红的舌尖舔过嘴唇。
*
在驿站用过午饭,还得赶路。
贺寅瞧着那急吼吼爬去马背上的人,他不动身,大家就都在原地待命。
这对狭长的眸子里映照着金卯深深低垂的脑袋,盯得对方耳垂泛起红晕,他才移开眼睛。
贺寅勾了勾唇,长腿一迈,跨上马车,从袖子里掏出一堆毛线。
车队悠悠向前,车里的贺寅拿着两根棒针,勾着线团,无师自通的捣鼓起来。
他一开始织得像鸟窝,渐渐的,在鸟窝的基础上编出了一块平整的毛织物,随着动作越来越熟稔,他推陈出新,在那平整的毛织上编了一朵花。
会编花以后,他又编了一只兔子,还不忘在兔子上织了一个小小的“寅”字。
九殿下拿着自己织的围脖抖了抖,眯眼瞧着兔子。
他低头吻了吻它,脸埋在毛茸茸的围脖里。
嘴角慢慢勾起,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金卯喜欢他,金卯吻过他的手帕。
贺寅将围脖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天色将黑时,车队来到明溪的皇庄。
贺寅站在车前,看着那冻僵的人动作缓慢地爬下马背,一个趔趄,从马鞍上跌下来。
崔滁原本正要去接,眼睛一眨,九皇子就把人捞在怀里了。
他明显的看到贺寅趁着人多没注意,在金卯的腰上捏了一下,金卯像只被惹急的小兔子似的,红着脸抓皱了贺寅的衣裳。
贺寅低笑起来,将那碍眼的毛领取下扔掉,把自己织的围脖给金卯戴上。
崔滁火冒三丈:“九殿下!”
贺寅偏头看过来。
崔滁大幅度的摆开手,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此处交给奴婢,请殿下移步皇庄,暖暖身子!”
二皇子定定的站在一边,旋即笑道:“崔公公请人的方式别具一格。”
“二皇子殿下也请!”
长陵公主哼了一声:“嚎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请凶神!”
崔滁:“公主殿下也请!”
长陵翻了个白眼,解下披风扔他头上,看到垂手站在一旁的金卯,登时龇起獠牙:“你,过来!”
金卯小步跑到她面前,垂着头道:“公主殿下请吩咐。”
“啪——”
长陵一巴掌甩他脸上:“贱婢!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跪!”
金卯跪下:“请公主殿下息怒。”
长陵叫嬷嬷:“他不懂规矩,冲撞了本宫,叫他在这里跪一夜,你好好看着他!”
“孤的人,为何要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