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却图汗带人来到了他的老巢。
    从远处他们就看到破碎的城门在吱嘎的摇晃，偌大的城池没有丝毫人烟。
    喀尔喀部的骑兵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满眼的不可置信，一双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更加血红。
    不是描述。
    而是真的。
    眼中的毛细血管彻底爆了。
    原本，他们还带有幻想。
    蒙古人虽然一般无城，四处迁徙，但有了城池，那都势必是坚城。
    没有这么好破。
    他们加速，冲入城池之中。
    地面上到处是污血。
    墙壁上飞溅着鲜血。
    脏乱带血，还有残缺肉块的衣物洒满街道。
    有的地方被烧毁，其上留着焦黑的肉块。
    不见人影。
    空荡荡的。
    他们的马蹄声于此刻回响。
    曾经鼎盛之时，拥有十几万人口的喀尔喀部首城，如今居然成为了死城。
    闭上眼。
    他们都能听见求饶的哀嚎和哭喊。
    他们彷佛看见鬼影.........
    恍惚间，他们听见低语。
    “让敌人瞻仰我们的伟业，甚惶甚恐。”
    真真正正，只为毁灭而至。
    赤红着眼。
    他们此刻突然又想起，自己踏破汉人城池的时候，看见的汉人军不屈而绝望的眼神。
    此刻，他们才能感觉到那时的汉人有多痛。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痛苦。
    “敌人在哪?”
    他们茫然的下马。
    如今。
    喀尔喀部，恐怕就剩下他们这最后的几万人了。
    这世间很大。
    可他们彻底失去了容身之所。
    他们跌跌撞撞，在城中走过，奔去自己的家所在，寻找脑袋.......
    一边哭着，一边在一个又一个脑袋堆上走过，寻找自己的家人。
    也有人抱着残肢大哭，认出了其上的印记。
    是他的亲人。
    这么多人啊！
    这么多人啊！
    连孩子都不放过！
    乞活军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们为什么不按照准噶尔的图吉说的，把所有族人全都转移啊！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多勇士，倾巢而出去南下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时间流逝。
    都在此大哭。
    忘记了去做其他的什么。
    他们哭的刀都握不住。
    他们哭的，连怒火都起不来。
    悲哀而痛苦的泪水，将怒火都熄灭了。
    他们不理解。
    为什么乞活军如此狠辣。
    如今乞活军如此多的敌人。
    警告警告他们就是了。
    为什么这么多部族。
    还偏偏找上了他们?
    按理来说，以武王的位置，若是偷家，一路株连，那杀一两年，都才能跑到他们这儿来啊。
    所以，提到迁徙，他们才根本不慌。
    天塌下来也该有漠南蒙古顶着才对。
    直到哭的嘶哑，哭的天昏。
    他们才想起来该安葬亲人。
    在路过的部族中，他们收拾的很快，最后也是随便挖个坑。
    但这里。
    毕竟是怯薛军的大本营。
    他们想搞点不同的。
    但最后却又发愣。
    再度泪崩，按照习俗，第一步他们该给逝者穿上蓝裤与白布衫。
    但此刻哪有。
    又该怎么穿上?
    想好好收拾也没有办法。
    骆驼，他们现在也找不到。
    他们到底该做什么?
    发愣。
    发愣。
    “去大明！报复那该死的武王！”
    有人突然大吼。
    他们的血海深仇，也必须用汉人的血海来偿还！
    他们癫狂的嘶吼，面容恐怖。
    “.........”
    却图汗沉默。
    此刻去大明?
    他们连只在河北的乞活军都无法正面击溃！
    当务之急绝对不是报仇。
    目前最重要的该是找到女人繁衍后代。
    不然他们怕是真的得灭族了。
    继续去南下。
    这该多蠢啊！
    但没有办法。
    此刻被那样猩红的目光盯着。
    却图汗直觉的头皮发麻。
    被迫着强行点头：“好。”
    率领他们，鱼贯而出城池。
    打算再回河北。
    去报复。
    他们要杀的汉人妻哭夫，老哭.......
    不对不对！
    他们要杀的汉人哭不出来！
    乞活军先做的！
    而就在他们还在做着美梦的时候。
    他们没有注意，远处涌来了一团黑色。
    很快。
    黑色从小变大，能看见其中的人群了。
    ‘轰隆轰隆.........’
    马蹄声远远传来。
    却图汗他们骤然回头，纷纷看过去。
    随着一杆黑色的武字大旗的清晰可见，他们亦闻到了一股恶心至极的臭味。
    难以想象。
    他们草原人很久不洗澡，都不会有这样的腥臭。
    “是乞活军........”
    却图汗脸色骤然一白。
    这估计就是武王带领的乞活军了。
    那大旗，和其他乞活军持的旗帜，有着鲜明的区别。
    想到乞活军小兵之狠，乞活军的小兵之勇。
    武王纪尘的可怕，他都不敢想象。
    一股绝望，瞬息在心里蔓延。
    “乞活军?那就杀死他们！”
    而却图汗身旁的喀尔喀部骑兵咆哮。
    他们调头，拍打着马绳，望向乞活军的眸光中带着仇恨，带着燃烧的怒火。
    被屠族的景象，即使过了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更别说，他们才刚刚去收敛那惨到没边的尸骨了。
    “定要将这些乞活军，还有那个畜生一样的武王抓住，一刀刀活剐了他，吃了他的肉！”
    “哈哈哈哈或——”
    满眼血海深仇的他们愤怒到极点后居然欢呼！
    似乎已经吃定了乞活军一样。
    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出现在他们脸上。
    只有少数人满脸苍白，怔怔看着远处而来的乞活军。
    之前在河北，又不是没跟乞活军打过！
    他们不能理解，身边这群蠢东西怎么能不知道乞活军的凶猛！
    那据说还都是乞活军的小兵。
    只千人左右。
    就把他们吊起来打。
    便是攻城战，都没有败过，屠了他们与河北官绅几万兵马！
    而付出的战损四舍五入就是零！
    完整的乞活军，更是直接攻打他们望洋兴叹的京师，击败过顺军几十万人！
    这些同僚脸上，怎么还可以出现喜悦?！
    喜悦即将去见死人吗?！
    但只怕，一时半会死都死不了啊！
    下一刻。
    他们便是更为感到绝望。
    他们看见了什么?
    居然不止是乞活军。
    乞活军的后面，还有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那是更多的骑兵，跟着他们。
    那个打扮。
    虽然脏乱，但也可以辨认。
    是蒙古人.......
    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准噶尔部真的直接投了纪尘?！
    他们被那该死的准噶尔给卖了！
    这他娘是准噶尔部帮乞活军来调虎离山偷家的啊！
    不消片刻。
    乞活军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没有第一时间展开冲锋。
    异种瞻仰他们伟业后的表情。
    他们也想观赏，这是乐趣。
    不然留下这些景象干啥?
    光让异种看，他们不看?
    这愤怒到极点，最后笑出声的模样，让他们实在惊叹。
    “哟！见了我们乞活军，是吓软脚了吗?”
    乞活军中有人嘲讽，让旁边的准噶尔骑兵翻译过去。
    “畜生！”
    喀尔喀部骑兵暴躁的怒骂。
    他们想上。
    但没有却图汗的命令。
    作为最后的精锐，他们也知道。
    现在不能自乱阵容，需要听令行事。
    “你就是武王吗?”
    却图汗冲着乞活军最前方，领先多个身位的纪尘咆哮。
    他被河北官绅差点忽悠瘸。
    还以为武王真是个猥琐丑陋之人。
    此刻看见雄壮如山，即便浑身黑痂，也难掩底子中透露着的英气的纪尘有点不敢确定。
    “你好，我是武王，我是乞活军的领袖，你贵姓？”
    “是想挑战我?”
    纪尘高傲的低头，俯视他。
    “为什么........”
    “为什么！”
    却图汗咆哮。
    当然用的汉话。
    他学汉地历史的。
    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必死。
    毕竟，光这些由武王带领的乞活军就不一定是他们能对付的。
    更别说，之后还跟着的准噶尔骑兵呢。
    那对普通部族而言都是精锐。
    他绝对赢不了。
    他只想死个明白。
    “为什么?”
    “哈哈哈！”
    此语一出。
    乞活军哄堂大笑了。
    为什么?
    杀人者，恒杀之。
    他们可是都做好，死在哪里，葬在哪里的打算的！
    屠我们汉人的罪人，难道不该被报应?！
    到了此刻。
    哪来的脸问为什么?
    你们喜欢暴力，我们带你们见识最为极端的暴力有何不可?
    我们把你们这肮脏的躯体砍断！切开！剁碎！
    又有何不可?
    怎么还破防呢?
    “因为，暴力！必定让人愉悦！”
    纪尘当着他的面从马上拿起一颗脑袋，一手捏着。
    此刻在手在握合。
    颅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裂开。
    “阿尔斯兰！”
    却图汗惊呼。
    那是他的儿子！
    居然死不瞑目，此刻还被人单手捏裂！
    “噗呲！！”
    头骨不堪重负，终是炸开，溅到纪尘的甲上。
    却图汗绝望的看着此幕。
    这个儿子，他寄予厚望，觉得其能领一万骑兵。
    结果却是这样。
    被人当着他的面........
    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却图汗心里蔓延开来。
    “难道不是吗?”
    纪尘又松开手，丢掉那颗头颅，哂笑向却图汗。
    那牙齿，格外雪白。
    虽是笑容，但却让人生骇。
    因为从其中感觉不到一丝人该有的情绪，怜悯等。
    看的却图汗以及其身后的大军，此刻都从愤怒与将报仇的喜悦中强行弹出。
    身体冒寒气。
    他们感觉恐怖。
    “如果不是，那你们为何拥抱暴力?将血与火蔓延?做毁灭的奴隶?”
    “人被杀就会死，废话一样的道理，你们中有人还需要教吗?”
    纪尘还在问。
    他觉得自己声音很有情感。
    但在却图汗听来，却无比的无情残忍，更觉得无比荒谬。
    毁灭的奴隶?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们去河北，那都是为了生存！
    你来我们这儿！
    我们只看见了憎恨！
    只看见了杀戮！
    只看见了彻头彻尾的毁灭！
    面前是魔鬼！
    根本没法交流。
    “我们本来只想好好种地，奈何有人不让我们好好种地，那就只能把你们种地里了。”
    “你看，准噶尔，我不就没动吗?”
    纪尘嘻嘻笑着。
    这模样看的他们发寒。
    这乞活军！
    真就没一点觉得自己错啊！
    “呼——”
    却图汗深吸着气，平静内心。
    扭转马身，朝部将们讲话。
    “本汗倘若落下马来，你们也继续冲锋，不死不休......”
    “是！”
    喀尔喀部最后的幸存者们咆哮，神情逐渐疯狂，士气到达了巅峰。
    “乞.......活军！”
    却图汗咬牙切齿的转身，再次看向纪尘，拔出背后的长矛。
    “杀！”
    伴随却图汗的一声令下，幸存的两三万喀尔喀部骑兵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血海深仇，要用血来填！
    “切，我还以为要和我斗将呢。”
    “真是没勇气啊，只敢仗着人多。”
    纪尘摇头。
    乞活军笑着笑着，看着喀尔喀部的骑兵，眼里闪过寒光，脸上露出冷笑。
    虽未见这喀尔喀部在河北祸祸的景象。
    但他们见过建奴入关。
    怎能忘记，炼狱般的场景，满地碎肢，满地面目狰狞死去的人。
    “准噶尔的，你们负责包围战场，防止逃者。”
    纪尘命准噶尔部的散开。
    这场骑兵对冲。
    他们期待了很久。
    准噶尔别想来抢功。
    “杀！”
    乞活军咆哮，心中的怒火也燃了起来，眸中满是疯狂！
    多少年！
    多少次！
    我们老老实实种地，你们过来打草谷！
    如今，我们杀了你们这点人，你们就心痛了吗?
    你们杀进汉土，一次掳掠的奴隶，都有多少人啊?！
    嘉靖二十九年，有记录称，损失人畜两百万！
    在你们行进的过程中，又杀了多少人啊?
    多少人啊！！！
    我们族人的仇，今日就用你们喀尔喀部的血来还！
    数万蒙古铁骑冲向乞活军。
    乞活军也同样冲向他们。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能听到他们的杀声。
    杀声中，全都带着不死不休的仇恨。
    ps：即使国庆。
    也还是很忙，虽然是忙着玩.....
    先是陪亲戚打麻将。
    被亲戚的小家伙霸占电脑和手机。
    有些老朋友好不容易回来了，没办法，也必须得去陪陪。
    吃饭，然后去玩玩，基本一天时间就没了。
    所以这个国庆都没怎么加更，今天最后一天假期，我疯狂的码字，从三点就开始写了，给大家加个更。
    这么久没加更，也就不好意思求礼物了。
    大家给我点点催更吧。
    十分感谢各位读者大大。
    嘛，卡到现在......熬夜给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