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离却对他提的这个话题有了兴趣,反过来问他,“你是觉得,她和你哥哥,更合适?”
夙秋看着地毯再次摇头,“不,他们也不合适。”
这倒是让楚默离意外了。
那他在愁什么?
“为何?”
原因夙秋却不说了,又恢复了沉默。
大约过了半盏茶,他站起来,告辞离开。
楚默离一时没看出他心中所虑,点头准许,他不愿说,却也没追问。
夙秋满腹心事的来,又满腹心事的离开。
水乔幽平平淡淡的在街上过了一日,收摊回去时,小院周围也没再看到人影。
即是如此,晚上她还是又去了佛像那边住。
一连三日,她都没再看到楚默离。
这三日,秦鸣带着人将周围的山搜了一遍。
麻山镇的消息,还是传的和以前一样快。
第四日下午,水乔幽收摊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东西,听到其他桌的客人都在热议,官府这日下午在镇外又剿灭一窝山贼一事。
镇东头的那个瘸子的堂叔的大舅子的侄子的好友的好友就是在县衙官府当差的,大家通过镇东头的瘸子,还得知了这次官府剿灭的山贼不是一般的山贼,而是前段时日从淮南潜伏到淮北,又从淮北潜伏到麻山镇,想要复辟淮国的反贼。这些人躲在那些山里,不仅打家劫舍,捞取钱财,还穷凶极恶,见人就杀……
大家传完此事后,还不忘夸赞了一番官府的行动迅速、真心为民等等。
水乔幽吃完东西回去,一路上都已恢复了正常,周边山里也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她以为近段日子,她应该是不会再见到楚默离了。
不曾想,剿灭山贼这事过去才三日,第四日临近黄昏,楚默离出现在她的小摊前。
“要回去了?”
水乔幽看出他的气色比先前要好了一些,她去收砚台的手将它摆正了一些, “还没有。”
楚默离看着她收手,“准备何时回去?”
“不知道。”
虽然没有客人来,楚默离还是往旁边让开了一点,没有挡着她做生意。
水乔幽瞧他站在那,悠然自得,问候了一句,“公子路过?”
楚默离否定道:“不是。”
水乔幽听着,没再说其它的了。
楚默离也不再出声,继续在旁边站着,陪着她等生意,并未干扰她,秦鸣则在更远处的树下站着。
两人就这样在风中待了近一盏茶,还真又等来了一个写信的。
水乔幽赚完这份钱,楚默离仍然没走。
天已经黑下来了,她再不收摊,似乎也做不了生意了。
她没再坐下去,开始收东西。
楚默离瞧见她将东西收好,手上自然地帮她将东西提了过去,树边拴着的马也已经被秦鸣牵在了手中。
水乔幽瞧着他流畅的动作,有点看不懂他了。
楚默离忽视她的眼神,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有一个人,托我给你带封信。”
托他给她带信?
简单易懂的话,水乔幽却听出了困惑。
他们何时认识能让他们俩之间有这种联系的人。
楚默离一边走,一边将信递给她。
水乔幽跟上他,接了过去。
天边还留有一点余光,街道两旁的屋舍都点起了灯,足够让她看清手里的信封。
信封上面没有落款,也无火漆。
她将信拆了出来,里面只有一张信纸。
打开后,上面只有四个字。
平安、勿念。
看到秀气中隐藏着锋利的小楷,水乔幽想到了写信的人。
见她看信,楚默离脚步缓了半步,同她并行,说了信的来处,“信是萧翊送过来的。”
水乔幽收起信,诚心向他道谢,“多谢公子。”
“随手之劳。”
这事若是在别人那里,还真可能是随手之劳,在他这里,水乔幽很清楚,这随手之劳的份量有点重。
楚默离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可要给她回信?”
水乔幽没有犹豫,“不用了。”
这封信能到她手里已是不易,若要回信,就算楚默离愿意帮忙,也不一定能回到写信的人手里,所以,无需折腾。
楚默离视线往她的方向偏了一点。
水乔幽并没有不信任他,解释了一句,“对她来说,我收到信,便是回信。”
楚默离理解了她的意思,回正了视线。
水乔幽亦没多问这其中的细节。
楚默离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她家附近的山贼之事。
“前几日,官府在你住的附近那几座山里,找到了那些山贼的窝点。不过,去你家的盗贼,仍未找到。你回去的路上,官府的人都已经撤了。这些日子,你还是得多注意些。”
对于没找到人这件事,水乔幽并不意外,却也没有驳斥他的好意,“嗯。”
楚默离想起她住的那个地方,实在过于偏僻,“可有想过换个地方住?”
水乔幽摇头。
“觉得找房子麻烦?若是如此,我让人给你换个地方?”
水乔幽没有想要换地方的想法,“没有,那里我住习惯了,挺好的。”
楚默离听着她的婉拒,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这一安静,两人之间的氛围仿佛就变得有点僵硬。
“阿乔。”
走了一段,楚默离轻声喊她打破了这种氛围。
水乔幽视线往他那边看了一点,以示自己有听见。
楚默离望着前面的万家灯火,慢声道:“前几日,有人问我,我明知道我和你不合适,为何还要动心?”
水乔幽脚步微微一缓,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没有接话,对这问话之人也不好奇。
楚默离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自己又道:“我当时有认真想过。”
停顿一息后,他自己作答:“没有为何。”
他脚步一转,挡在了她面前,话语清晰,“心动就是心动。”
水乔幽脚步被迫停住,眼睛也猝不及防和他对上。
她知道当时那句话,他其实听见了。
她视线没有移动。
见他不肯让开,她从他左手上拿过了自己的东西,“这是公子自己的事,他人干涉不了。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耽误公子回去了,告辞。”
她返身走向秦鸣,秦鸣看向楚默离。
水乔幽缓声道:“秦护卫若是喜爱这马,可以牵走。”
秦鸣收到楚默离示意,在她收手之前,冷眼将缰绳递给她。
这一处,行人不算多,水乔幽单手上马,未作停留,驱马往镇口而去。
楚默离停在原地,没有拦她,听着身后的马蹄声逐渐变小,眼眸垂落,无声苦笑一声。
这晚之后,水乔幽又连着三日,都没再见到楚默离。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第四日,夙沙月明带给她的。
这日,天气不好,街上行人减少,水乔幽正考虑着要不要提前收摊,夙沙月明带着观棋过来了。
夙沙月明看她整理信纸,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收摊了?”
水乔幽请他坐下,“我正无聊。”
夙沙月明将还带着热气的糕点递给她,瞥了观棋一眼。
观棋立马转动视线,向着树下的马走了过去,“这马才几日没见,怎么又胖了呢。”
夙沙月明每次过来都不空手,水乔幽让他下次来不要带,他应得好好的,下次还是照旧。次数多了,水乔幽也习惯了,同他道谢,没再客气接了过去。
见他支开观棋,水乔幽主动询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夙沙月明点头,确认周围没人过来,小声与她道:“我下午刚收到的消息,雍皇就这次淮南平乱封赏了武冠侯世子叶弦思和兰苍王。这次清查旧淮乱党和大业余孽,兰苍王乃是首功。”
水乔幽没有言语。
夙沙月明看出,她对这事,并无意外。
“另外,我听说,最近江湖的人,都在找一幅画,说是那幅画上有藏宝图的线索,也有人说,找到那幅画就可以找到云川天。”
这段日子,关于大邺那份藏宝图在云川天的说法越演越烈,只是,很多人向天霜馆砸了重金,都还没得到云川天的任何讯息。
这幅画的出现,让疯狂的寻宝人,多看到了一份希望。
如今,又有不少人去了天霜馆打听这幅画的下落。
夙沙月明不知那幅江上烟波图,“你可有听过此事?”
水乔幽摇头。
夙沙月明对她的话从不质疑,没有再问下去。
正事说完,夙沙月明提起了楚默离。
“对了,你这几日可有见过杜兄?”
已经三日没有见过楚默离的水乔幽回道:“没有。”
夙沙月明脸上有了点愁容,“前几日,我在外面遇到他了,我给他复诊,发现他的身体比之前还差了些。尤其是他的手,不但没好,看着还更严重了,他这些日子,定是没有好好休养。我叮嘱他昨日来找我复诊,他也没来,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和手到底怎么样了。”
夙沙月明还以为他和水乔幽见面的次数会多一些,没想到她这些日子也没见过他。
他嘱咐水乔幽,“你下次若是见到他了,劝劝他,让他还是要爱惜自己的手。否则,他那个手,以后会有他后悔的。”
水乔幽记起上次见面,楚默离提东西用的一直都是左手,“……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
夙沙月明听着这话,敏觉地听出不对劲。
他仔细看了她一眼,却又没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
他又不好多问,想起楚默离的情况,叹了口气,“希望他自己能够重视。”
水乔幽没再接话。
夙沙月明又想起自己家那个又是好长一段日子对他爱搭不理的小孩,犹豫须臾,开口问道:“阿乔,最近……秋浓可有来找过你?”
“没有。”
夙秋上次跟着观棋过来后,水乔幽没再见过他。
夙沙月明听她回答,暗自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这口气吐出去,他又还是有点不放心,补充道:“若是他以后来找你,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会他。”
水乔幽想起夙秋之前单独来找自己的事,大概明白了夙沙月明为何会突然问起他。她没有多问,应了下来,“好。”
送走夙沙月明,水乔幽又坐了一刻左右,看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干脆收摊了。
她牵着马慢慢走着,还没找到吃东西的小摊,先偶遇了一段日子不见的王大善人。
王大善人的商队成员都已经招得差不多了,她的那个名额也一直有给她留着。
现在遇见了,难免又问上一次。
水乔幽听着王大善人诚心邀请,没有再拒绝,应了下来。
王大善人见她终于开窍,很是欣慰,将出发的日子又给她重复了一遍。
两人说好此事,还有事要忙的王大善人放心走了,水乔幽去吃了点东西才回去。
虽然楚默离将附近的人都撤走了,但是水乔幽这段日子仍旧住在了佛像那边的山洞里。
回到那边时,夜幕刚好完全落下,佛像脚下已经站着一个身影。
水乔幽看到他,脚步未停。
右辞上前了两步,抬手给她见礼,“事情办妥了。”
“人在哪找到的?”
“凉肃。”
上次水乔幽的话给了他提示,从她这儿离开,他想到了凉肃,最后真的在陶二爷名下的一座郊外别院里找到了他。
水乔幽将马放开,任由它自己找地方歇息。
右辞同她禀了另一件事,“我找了天霜馆探听红绮的下落,但是,连天霜馆都没有她的消息。”
“嗯。”
水乔幽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有怪罪。
“还有别的事吗?”
“宋轩将那幅画的消息放了出去,其他找画的人以后应该不会来你这了。”
下午听夙沙月明说起那幅画的事时,水乔幽就猜到了原由。
“我知道了。”
右辞听出她并不反对宋轩的这项决定,舒了口气,说起最后一件事。
“雍皇就这次剿灭竹海山庄和在凉肃清查我们的人一事,封赏了兰苍王。”
右辞停顿一息,才接着道:“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之前的事,他们只是怀疑和分析,如今兰苍王被封赏的事情出来,无疑为他们的这份怀疑和分析增添了很多的可能。
事情按着宋轩最开始的规划走了,却在以最糟糕的方式走。
他们都成为了别人的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