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太子么？
    姜卿弯身想要完全看清男人的面容，不料男人转过头看向殿内，随后那只骨感的手抽走，窗格也给合上了。
    她大致记住了太子的面容，靠在树杈子上观察明德宫的守卫。
    月明星稀。
    段灼琰看到孙皇后从轿撵上被侍女扶着手心下来，抬起手把头上的假发套扯掉，平稳放置在软榻旁边的桌案上。
    “禅心…”
    孙皇后紧蹙着弯眉，两年的时间让她苍老了些许，“太子，他怎么样了？”
    “今日无碍。”
    只见孙皇后无力坐到软榻上，只有在段灼琰面前，她才敢暴露一丝身为女人的脆弱和作为母亲的担忧。
    两年前，段灼琰得令前往东宫，太子梁缵一夜之间失智无常，独自待在寝殿里疯言疯语，侍从太监不可近身，当侍女靠近时，嘴里嘟囔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却听不清。
    若不是癔症，就是被什么妖魔附了身、勾了魂，孙皇后请来段灼琰救治太子，却被告知无药可医。
    好在此前孙皇后已将后宫掌控在手中，除去宠爱度势均力敌的贵妃以外，其他人都在她的监视之下，当即封锁了东宫的消息，不允许人外传。
    “禅心，你对本宫的恩情，本宫怕是无以为报了。”孙皇后苍凉的眼望着烛火，语气寡淡。
    其实她的儿子梁缵变成如今的模样，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可终究虎毒不食子。
    她孙淼为了踏上朝廷稳坐在高位付出了太多，等到临门一脚时却又被儿子拖累。
    “孙皇后不必如此，我也不过是了却因果。”
    两年来段灼琰眉间的业火印愈发淡化，这是不空法师亲手为他打下的业火印。
    他欠下的业果太多，还了百年也不曾还清。
    如今段灼琰真身留在宫中为孙皇后假扮清醒的太子，偶尔以禅心法师的身份在外界“斩妖除魔”。
    这两年来他已经鲜少离开皇宫，只偶尔到妖气深重的地界为百姓降妖。
    孙皇后朝段灼琰扯出一抹笑，起身靠近梁缵的内寝，只是刚想推开门，里面就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响。
    梁缵发疯的时候就会这样，生人勿近。
    只有段灼琰能稍微靠近些，但也要动用法力。
    段灼琰看出来梁缵被人勾了一缕魂魄，那时他尝试寻踪，中途又断了方向。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梁缵那缕魂魄已经被毁掉，另一种则是他的魂魄被人用禁术封印了。
    不论是哪一种，折磨的都是梁缵和孙皇后。
    是以后面段灼琰就没再探查下去，却愿意帮孙皇后假扮太子诓骗皇宫上下所有人。
    一报，还一报。
    只有等孙皇后和那个妖的因果了结，段灼琰才能将其除之。
    段灼琰朝孙皇后躬身，想要去殿外打坐。
    皇帝梁庄之所以放任太子如今这般行事，也是多亏段灼琰，若非他一直坐镇东宫，这个太子怕是早废了。
    他迈步来到姜卿藏身的树下，抬头时只看到一片墨绿，琥珀色眸子古井无波，随后他倚靠在树脚下闭起眼假寐。
    姜卿不知段灼琰是发现了她，还是往日里就喜欢在这棵树下，静默无声地躲在树梢里观察着。
    此时段灼琰头上的假发已不见踪影，头顶的戒疤清晰落进姜卿眼中。
    他不是太子么？难道太子实际上已经悄无声息皈依佛门了？
    姜卿从鞋边抽出“断梦”，刀刃在夜色下泛起冷白的光。
    记得刀疤脸曾教诲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哪怕眼前的人不是太子，那也一定和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太子送命，算是值当。
    姜卿这么想着，一个灵巧地翻身便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断梦紧握在手中，目标直指树下男人的天灵穴。
    她隐匿身形的功夫学得极好，段灼琰似是未曾发觉，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刀尖擦过段灼琰头顶死穴的那一刻，金光闪过，姜卿被一股力量震开，五脏六腑生疼，段灼琰睁开眼，姜卿熟悉的面孔落进他的瞳孔里，细微震动着。
    姜卿被段灼琰伸手拉住，没有撞上身后粗壮树干，那道金光倒是引来了侍卫匆匆赶来。
    段灼琰看了一眼姜卿被他紧箍的手腕，大掌往侍卫来时方位一挥，自成一方结界。
    “是你。”
    姜卿缓过那阵疼痛，听到段灼琰语气里略带几分熟稔，心底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抽起还握在手中的断梦，想要近身攻击。
    段灼琰连躲都没躲一下，抬起手格挡，同时手指掐诀，姜卿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想杀我？”
    姜卿在暗卫营里鲜少和人交流，被培养出不爱说话的性子，自知失手后就想去咬右边牙根处暗藏的药丸死遁，仅仅一秒，就被段灼琰发现端倪，掐住她的下颚制止了她的动作。
    两年不见，姜卿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夜含情脉脉的眼眸，似水柔软的身躯都消失不见，此时的她眼底一片冰凉死寂，那是眼见过无数死亡才会拥有的神情。
    段灼琰不禁再次去探她的命格，还是空的。
    “说话。”
    这一片天地被他围了一个结界，除了两人外无人能靠近这里，他必须要弄清楚姜卿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是太子？”
    姜卿刺杀不成，死遁也失败了，想着倒不如确认一下眼前人的身份。
    段灼琰回忆方才姜卿的举动，大概能猜到她的意图，竟不自觉地回她：“嗯。”
    “所以，你要杀我吗？”
    “你会法术。”
    她们训练杀妖的工具都是被人加了法术上去的，姜卿大概懂一些除了凡人以外的东西，“我动不了你。”
    所以暗卫营派了她一个新手来，是知道刺杀肯定不会成功么？
    “你叫什么名字？”段灼琰问。
    姜卿却不答，她不是会轻易放弃自己性命的人，但若是被眼前这人抓住，不知还有没有活路。
    她方才试图咬下右边牙根的假死药，那能让她躲过被捕后的虐待盘问，而左边牙根下的毒药则是真正用来了结性命的。
    “我会救你，不会让你被人带走。”
    段灼琰看到姜卿身上是宫中侍从的衣袍，伪装成男人的样子倒是成功，只是段灼琰看人从来不是外表，他知道这就是两年前他救下的那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