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后勒令段灼琰只能留在景仁宫的偏殿。
    段灼琰待在哪里对他而言都没什么不同，等偏殿大门被人合上，他才把腰间布袋取下，姜卿一下子从里面被放出来。
    段灼琰每次放她出来都随心所欲，是以姜卿睁着狐狸眼睛瞪了他几眼。
    可段灼琰早已入定打坐。
    姜卿见状也开始运转周身妖力，不知为何她自从学习了段灼琰的功法以后，就感觉体内力量充沛，有种随时想要化形的冲动。
    她已经想好了，等化了形就跑。
    段灼琰那个布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收妖袋，进到里面其实很不舒服，她真的不想再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段灼琰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视线定格在姜卿毛茸茸的脊背上。
    他忽然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救下了九尾狐妖，还要帮她化形。
    一开始只是想为她疗伤，再带离青山的，最后却让她陪自己进了宫。
    等到了晚上，孙皇后还是没有放段灼琰出去，只派人送来斋饭让他填饱肚子。
    而姜卿居然趁着段灼琰吃饭的时候偷偷从敞开的窗柩跳了出去。
    她对这个世界太陌生了，还是希望自己能收集到更多的线索。
    好在姜卿还记得怎么用妖力，出门时隐蔽了自己的气息，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偌大的皇宫显然一个时辰之内逛不完，姜卿在房檐上跑着，竟跑到了养心殿外。
    这里的灵气浓郁，吸引着她往这里来。
    梁庄此时正坐在养心殿的桌案前批阅奏折，时不时用明黄色手帕捂住嘴巴闷闷咳嗽。
    姜卿大老远就看到了梁庄身上的灵气在往外溢，没忍住偷偷上前吸了两口。
    皇帝的灵气果然不一样。
    不过他灵气四溢得诡异，姜卿也不敢吸太多。
    她不知道段灼琰和梁庄之间的事情，只是觉得若是段灼琰知道梁庄灵气溃散一事，为何不帮梁庄解决呢？
    想到段灼琰，姜卿又匆匆往回跑去。
    段灼琰就站在窗柩处等着她。
    狐狸的气味在修了法力的人面前无处隐藏。
    姜卿刚跳上窗柩边沿就被段灼琰吓了一跳。
    段灼琰面色平静，胸腔起伏的频率也始终如一，看不出来有别的情绪。
    但姜卿莫名怵他，可能因为僧人和妖怪之间气场没法融合吧。
    段灼琰没有低头，视线却往下，看向姜卿毛茸茸的耳朵，“身上全是人味。”
    姜卿的耳朵无意识地抖了两下，她只是吸了两口皇帝的灵气而已。
    这个段灼琰不会这么小气吧？
    见小狐狸似乎被他吓得动都不敢动，段灼琰才把手放到姜卿的背上揉了揉。
    指腹从头一天晚上就升腾起的痒意终于得到了缓解。
    姜卿被揉得软下躯体，不是她想这样，而是狐狸就是受不了别人摸。
    段灼琰只是揉了几秒就撤回了手，沉声让姜卿进到屋子里，又去把木窗合上了。
    姜卿操控身体跳到放了茶水的桌上，狐狸眼睛一直跟随着段灼琰的动作。
    殿外又传来侍女的声音，这回段灼琰没有把姜卿收回布袋里，而是让她好好待在这里运功，不要乱跑。
    姜卿圆圆的狐狸眼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段灼琰收回和小狐狸说话时认真看她的目光。
    夜已深，孙皇后卸下凤钗金饰后才可窥见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衰老。
    “禅心，你会不会怪本宫？”
    段灼琰静静在孙皇后身边以手结印，等一道符光打进孙皇后胸口后，他才开口：“不会。”
    “皇后所为都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
    “是。”
    孙皇后知道段灼琰有演卦看命理的本事，不过也不知道他参透过多少人的命。
    她想问的关于梁庄的事就卡在喉间，时至今日她也还记得去往梁国寺路途中遇上的那只妖孽。
    是一只化形的蛇妖，人形蛇信，对孙皇后说话时细长的舌头不停地往外冒。
    这是她第一回见到妖怪，吓得全身都僵硬，呼唤贴身丫鬟的声音凄厉，全然没有了一国之母的端庄。
    段灼琰刚来到附近那蛇妖就察觉到了，转身就想往外逃，却被段灼琰甩出来的佛杖钉在地上。
    那应该是他的法器，上面多个圆环交织，孙皇后只见过段灼琰用过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一根法杖。
    段灼琰看到她时毫无惊讶，淡淡地躬身行礼。
    他知道她是当今皇后。
    段灼琰这样的存在按理说对于皇家而言是可怕的，是足以忌惮的。
    但现在的世道已经不是从前，妖魔现形出来捣乱，只有像段灼琰这样的人才能解决。
    段灼琰也奇怪得很，似乎对孙皇后有求必应，对梁庄亦是。
    孙皇后借着宫里亮堂的烛火再次打量段灼琰这张宛如神祗的脸，哪怕光着头顶，也好看得不似凡人。
    他眉间的业火印在此刻有些淡了，就听到段灼琰说：“今晚您能睡个好觉了。”
    孙皇后一听他说话就无法控制地想到梁庄，指尖抚上额角，轻声让人把段灼琰送回偏殿。
    姜卿在段灼琰走后就独自运转妖力修炼，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些门道，应该可以很快化形。
    其他狐狸要用几百几千年才能完成的事，她姜卿一来就能做到。
    段灼琰回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回偏殿前他去净了身。
    姜卿周身的白光比早前要亮了不少。
    听到段灼琰进来的声响时她毛茸茸的耳朵闪动了两下。
    段灼琰也不打扰她，轻声坐到床榻上也开始打坐入定。
    明明本该相互对抗的圣僧和狐妖如今却平和地共处一室。
    等宫里的打更人第三次敲响鼓锣，段灼琰才收势松懈下来。
    运功打坐时他微微出了些汗，睁开眼就看到姜卿趴在茶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
    见他醒来就又坐了起来。
    毛发洁白如雪，原先狰狞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段灼琰不知为何心底冒出一股冲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小狐狸的面前。
    禅心禅心，禅定心性，不动不乱。
    遇到姜卿以后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他未曾深究下去，而是和正紧盯着自己的小狐狸视线相对。
    佛珠还被他挂在手掌上，段灼琰把指尖放到嘴边咬出一道口子，鲜血从指腹流下。
    至精至纯的纯阳精血。
    “小狐狸，吃了它，你应该就能化形了。”
    说完，带着血红色的纤长指尖凑到姜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