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池砚是明目张胆地挑衅。
    姜卿被他抬起下巴，只能被迫直视他那双摄人的眼。
    “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池砚轻声打断，因为两人靠得很近，他近乎低喃。
    “我能的，姜小姐，实不相瞒，我很期待。”
    “傅际中把你养在傅家，我早就看你很不顺眼了，如今他…你的好日子也该过够了。”
    那片薄唇差一点点就要碰上姜卿的嘴角。
    灵堂外闯进来的管家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把伸进门槛的脚又收回来，低着眉眼略带焦急：“傅少，姜小姐，宾客来了！”
    傅池砚松开姜卿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一瞬间就挺拔站立在姜卿身侧，像是一家人在等待往来客人为逝者吊唁，全无刚才的恶劣和剑拔弩张。
    姜卿愣在原地，闭了闭眼调整好状态，扬起勉强的笑走向灵堂外。
    管家这时偷偷看了一眼灵堂里的傅池砚，他身上那股风雨欲来的气势比傅际中更强势，几乎不敢让人再看第二眼。
    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这时候只有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傅大帅尸骨未寒，傅少这么做，着实荒唐！
    陆续有人臂上绑着白布随着门童指引走进灵堂，姜卿见人就一一鞠躬致谢。
    “感谢您百忙里过来为傅大帅吊唁，傅家不胜感激。”
    虽说如今傅池砚已经接替傅际中的位置，但这个陪了他九年之久的近乎就是干女儿的姜卿，众人都会给几分薄面，也都欠身寒暄。
    大多数宾客都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互相认识，也纷纷和新晋大热的傅统领傅少傅池砚攀着关系，反倒是姜卿显得拘谨。
    直到一个男身女相且丰姿冶丽的男人身着素衣进来时，姜卿才缓和了那紧绷的脊背。
    “姜小姐，节哀。”
    男人低低服身，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说不出来的优雅风情。
    “谢谢你，慕秋。”
    笙玉楼的当红名伶，慕秋，也是姜卿一直投钱的那个戏院。
    两人对视时眼里都藏了太多东西，而慕秋的眼神情绪又太复杂，傅池砚只是微微往姜卿那边侧目，就觉得尤为碍眼。
    战乱时分，能有个体面的葬礼和灵堂已经是不容易的事，很多繁文缛节都简化了，宾客上完香又忆了忆往昔，便打算离开，姜卿又命人将宾客们送到门口。
    不过一会儿整个灵堂又空了下来，只剩下姜卿和傅池砚，佣人们听了管家的吩咐都不敢凑近灵堂里触傅少的霉头，躲得远远的。
    是以当慕秋重新折返回灵堂时，未有人阻拦，就听到傅池砚那一句：“姜小姐若是想在这乱世拿到更多的钱，不如来求我，我这里有的是。”
    恶劣得紧，听得慕秋一时间火气上涌，但他知道不能给姜卿添麻烦，敲了敲厚重的红木门，里面的两人回头。
    “慕某有事和姜小姐一叙，还望给慕某一个机会。”
    没有指名道姓说谁给他机会，但有心人一听就能听出来。
    姜卿没管傅池砚，而是转身和慕秋致意，两人前往傅宅的庭院。
    都没注意到傅池砚在那一瞬间晦暗的眼神。
    “怎么了，慕秋？”
    慕秋明面上是唱戏的角儿，实际上是他和姜卿两人联手，私下在戏院里给很多战乱后流离失所的难民一个吃饱睡暖的地方。
    等大家都调整好状态了，才慢慢让他们出去找个能养活自己的活计，告别戏院。
    只见慕秋压低了声音，听感略显尖细，“姜姐姐，昨个儿院里收治了一个中弹的....我听到风声，很有可能是外寇在追捕的重要人物。”
    姜卿听得直皱眉，她并不是很想和复杂背景的人物扯上关系，这样很容易让戏院里的人们安全出现问题。
    “为何会收治他？”
    “他就倒在我们戏院外，实在没办法了，满身是血的，没人看得下去。”
    “他现在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我们那里没有专业的医生，药物也不够多，所以来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弄到些西药。”
    “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尽量把他藏好些，那些外寇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慕秋点点头，那风情万种的眼里有着坚毅。
    有风吹过来，拂乱姜卿鬓边的碎发，慕秋伸手帮她往后整理了一下。
    “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会过去。”
    “好。”
    就在慕秋走后没多久，姜卿坐在庭院里盯着某处失神，傅池砚就从身后摁住她的肩膀，悄无声息的，把她吓了一跳。
    “傅某倒是不知，姜小姐和如城的名伶都能如此情深意切？傅老头子也能让你没事往戏院跑？”
    “简直乱了家纪。”
    说话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听得姜卿身上蓦然颤了颤。
    “傅少误会了。”
    “误会？”他的气息喷洒在姜卿耳廓，“那姜小姐说说是什么误会？”
    傅池砚虽然问了问题，却不给姜卿回答的机会，继而低沉道：“傅老头子和我母亲在一起时，就肖想他的白月光，后来我妈死了，他对我也没什么感情。”
    “你知道我有多恨那个女人么？若不是她早就死了，我一定把她挫骨扬灰！”
    “——傅大帅，多么荣耀的威名，为国家九死一生，可是对自己的发妻却不闻不问，哪怕她辛辛苦苦为他生下儿子，也得不到他一点朝思暮盼。”
    “而你，姜卿，你为什么要长得和那个女人那么像？那么像.....”
    “让他到老还能有机会继续肖想所谓的白月光。”
    傅池砚说话间原先搭在姜卿肩膀的手抬起，轻轻掐住了她的脖子，那薄薄的枪茧刺得姜卿皮肤生出痒意。
    “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傅少。”
    “生逢乱世，你我都是苦命人。”
    姜卿情绪稳定，她只是淡淡地把自己纤瘦的手覆到傅池砚的手背上，微凉的玉镯硌到他的手腕。
    傅池砚勾起痞笑松开了禁锢姜卿脖子的手，脚下军靴转了个角度，他就倚到庭院里的石桌上，与姜卿面对面。
    他精致绝伦的脸让姜卿晃了晃神，太漂亮了，像是下凡历劫的神祗一样，注定了他不凡的一生。
    “还请傅少不要苛责慕秋，因我连坐笙玉楼。”
    傅池砚双手插着兜，明明是有些浪荡的动作，被他一做出来，却自带痞气的苏感。
    “拿出你的价值来，姜卿。”
    “否则你就离开傅家。”
    说这句话时他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姜卿。
    这个眼神姜卿遇到过，就是她穿着清凉站上百乐门的舞台的第一天，下面形形色色的人们都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十分冒昧又露骨的，偏偏生出一点暧昧的暗示。
    姜卿略带愠怒地猝然站起身，傅池砚能看到姜卿下颚角动了动，兴许是在压下自己被眼神冒犯的怒气。
    她没有说话就转身离开，留下一股清新的香风。
    姜卿走远时听到了傅池砚扬声后变得清朗的声线：“你会来求我的。”
    她如今无依无靠，甚至随时随地都会被傅池砚扫地出门。
    她会来求他的。
    等到那一天，他倒是要看看傅际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对这样的女人如此着迷。
    她那张脸，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