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里养伤恢复得总是慢些的,楚厌虽按时喝着药还是因为先前毒素扩散留下了病根。
姜卿在风雪里等了又等,只等来了新帝元年的春节。
楚厌拿到皇权以后就大开国库赈灾济民,又暗中收集证据,处理了一批随着姜灵帝昏庸无道受贿的官员。
是以这个春节是百姓这几十年来过得最幸福的一个春节。
姜卿站在皇宫城楼上看到他们心满意足的脸时有些恍惚。
也许楚厌真的不欠姜家什么。
楚厌从楼梯越级而上,为她披了一层厚实的貂。
现在外人皆传摄政王与前朝公主握手言和,不再剑拔弩张。
人人都说他是薄情寡义的摄政王,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爱民勤政的好王爷。
摄政王仁慈,为江山社稷考量留下余孽。
不论姜卿在皇宫里如何秉持着公主的傲骨,在普通百姓眼里,她是姜灵帝的女儿,是姜国的亡国公主,也应该和姜灵帝受一样的业果。
姜国好像真的随岁月更替,被尘土掩埋到浩瀚的历史长河里去了。
而楚厌这段时间里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露出熟稔又陌生的亲昵姿态。
姜卿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缘故,但又拿他没办法。
他是阿厌,她很少拒绝他。
只不过为了维持人设又必须加以讥讽,但并非她本意,如今两人平和相待倒也难得。
“公主在看什么?”
“看摄政王的江山。”
楚厌垂下眼眸,看不出情绪。
每当这个时候,楚厌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等春节过后,春天的花开了,长宁公主就能离开了。”
姜卿回身望了他一眼,觉得此刻的他并不开心,但话语留在嘴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皇宫里的春节离不开赐福、掸尘、安灯、封宝、封笔、挂门神、贴对联、摆置门屏、进春贴子等等习俗,楚厌除了除夕夜吃了饺子,再看了早先安排好的烟花就又开始处理奏折。
等元宵过后,姜卿和楚厌带着心腹秘密出宫前往藏宝的地址。
姜灵帝留下的地址要出山海关,临近江南。
这是楚厌第一次出皇城来到这边,他留在皇宫里的替身不知能撑到何时。
跋山涉水又在小七的指路下终于到了藏宝地。
是一座有巨大空洞又被郁郁葱葱遮掩住的高山,有个仅供一人进入的洞口。
姜卿站在山体外面感受着充盈的灵气,静下心来面上不显的想要吸收,把探路的任务交给了杜山。
“确实是藏宝地,这里的灵气实在充裕。”
六千小世界里有些灵气稀薄,有些则灵气充盈,到最后也许会演化成修真世界。
楚厌一身黑衣劲装站在泥土上观察着四周,似乎是在记住方位。
不过一会儿,杜山从洞口跃身而出,“摄政王,里面金银无数!”
姜卿能看到杜山的眼睛亮了不少,显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财富很是激动。
她运气感受灵力,发现被吸收差不多后就站起身,“如今本宫傍身之物已给,还望摄政王履行承诺。”
楚厌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宫里不可一日无主,楚厌确认过藏宝地确有其事后便马上回城。
匆匆下到江南附近又赶回皇宫。
启正二年,正月惊蛰。
宫中传来消息,前朝长宁公主于皇宫城楼以藏宝地为名求见摄政王,摄政王如约而至却被以刀抵颈,生死不知。
楚厌特意请了林绍和两位丞相加以见证。
他留了三位大臣在御书房谈事,当时正好一同前往。
早春寒风料峭,姜卿的发髻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有些杂乱。
当姜卿挟持楚厌时林绍眼睛都瞪大了,她不是在稳步进行计划吗?怎么突然疯魔要杀了楚厌?!
“今日不是本宫死,就是摄政王为本宫的父皇偿命!”
“长宁公主冷静!”
楚厌是有武功的,但是旁人皆不知,到他当了摄政王平日里身边也守卫森严,像是害怕极了被人暗算丢了性命。
而那一次夜中遇袭也让旁人更为笃定,楚厌没有武功,不然怎么可能被刺伤中毒?
是以他被姜卿挟持后没有反应时,众人都觉得正常,反而忧心他下一秒就死于姜卿的刀下。
“给本宫备一匹快马。”
抵在楚厌脖颈的短刀刺进皮肤渗出血。
姜卿的眼睛此时因为激动而发红,漂亮的眼眸渗出一点泪水。
春岚在这之前就已经被姜卿安排让孟阔带她出宫,如今城楼上气氛紧张,姜卿没楚厌那么高,楚厌被锁着喉整个人往后倾着,很是别扭。
左丞相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命人去备快马,一边想要和姜卿谈条件。
“长宁公主,你若是想离开皇宫...可以和摄政王商量着来...把刀先放下...”
楚厌似乎被刺的有些疼,冰凉的指尖试图触碰姜卿的手腕,被姜卿小声制止,声音恶狠狠的,“摄政王,本宫现在是真的想杀了你,可别乱来。”
闻言楚厌眼底闪过一丝疼痛,手缓缓放下。
被姜卿杀死,也许能算是死得其所了。
姜卿拽着楚厌一步步跟她走下城楼,又看了一眼已经停在宫门口的快马和大开的宫门,身后跟来的林绍在不停地给她使眼色,似乎是希望她冷静下来。
她的任务,是找机会接近楚厌,刺杀楚厌。
她和楚厌的合作,是拿到林绍保皇派试图复兴姜国的证据,拔出他在宫中的势力。
林绍不知道,他之前留过的字句有些无伤大雅的都被她拿给楚厌。
而楚厌也不会知道....
下一秒,抵在咽喉处的刀径直向下,钝钝刺入楚厌的身体。
姜卿眼角的泪落下,划过下巴流进衣襟里。
众人见状目眦欲裂。
“楚厌,这一回,你不欠本宫的命了。”
姜卿在他耳边轻轻留下这最后一句话。
楚厌终于动了,他不顾身上的伤,反手夺过姜卿手里的刀,那双一直都冷淡的桃花眼罕见的流露出愤怒。
“长宁公主既然这么想死,本王成全你。”
说话间,他陡然转过身去擒住姜卿的身体,又用手扶住她的后脖颈,背对着众人,一刀劈入,血溅当场。
血液喷溅在他的下巴处,又把那身黑色暗金衣袍染湿。
姜卿的身体渐渐软在他怀里。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杜山。”
“在。”
“前朝..余孽长宁公主意欲行刺本王,被本王就地斩杀。”
“尸体丢入乱葬岗。”
“属下领命!”
林绍站在原地倒吸了两口凉气,他没看到楚厌是怎么动手的,但那满地和满身的鲜血也做不得假。
他感觉自己的腿有些软,不禁想要去扶住身旁的人,却扑了个空,踉跄着倚上城墙。
姜氏仅剩的唯一的皇室血脉,死了。
谈何复兴?谈何重振姜国!
他颤抖着手,顿觉心口微痛。
姜卿,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不是明明已经握手言和了么!
还是右丞相率先反应过来,抖着声音问:“长...长宁公主的藏宝地还未可知...摄政王..”
楚厌像是没听到一般,把姜卿软下的尸首递给杜山,杜山似乎是不忍看,别过眼去将尸首带走。
他转过身去,身上还有大量的血迹,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
桃花眼里凉薄一片,瞥向林绍的眼神里仿佛淬了冰。
只是一眼,林绍就知道,楚厌清楚他在做什么!
吓得他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跪倒在地,但左右丞相皆在,他使劲扶着城墙没倒下。
“藏宝地本王早已派人去寻。”
“明日早朝,诸位应当知道该怎么说吧?”
直到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地附和过后,楚厌才摆手准许他们离开。
文官几乎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都是赶忙着逃离。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城楼,楚厌才伸手去探姜卿给他的那道伤,姜卿找不准位置不敢用力,但为了逼真还是让刀匕入肉大半,好在幸运避开了内脏,他才能仍然支撑站着。
入春水汽微潮,连带着血腥味都压得更重些,楚厌却笑了。
这是姜卿留给他的伤。
他伸手往伤口处摁了摁,涌出鲜血沾湿了指尖,他不由得将手抬起用舌尖轻轻尝了一些。
没有那日姜卿嘴里的血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