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你能……理解吗？”
从军数年，也只有面对江苗时，他才会紧张忐忑。
江苗点头，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理解。”
但也仅仅只是理解。
陈长庚微微松口气，主动给江苗夹菜，言语举止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你说，你能找到谭薇？”
“嗯，也许吧。”江苗点头，“但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
“好，不急。”
江苗没再接话，她一点一点吃碗里的饭菜。
碗里的饭菜逐渐减少，可陈长庚夹来的那些却被有意留了下来。
陈长庚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刻，江苗已经暗自拿定了一个主意。
……
高考结束后的采访很快被广播电台和报社传扬出去。
江苗作为江州市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她的采访自然备受关注。
而她那句“没看过江才的文章”也一瞬间在江州市那些青年才俊中激起千层波浪。
市里那些年轻俊杰这些天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么嚣张？”
“连江才都不知道，她水平能有多高，还说语文作文题不难，我看她根本没读懂题意！”
“你们说，会不会她根本没答完题？”
“说不定还真是！”
“你们觉得她能考上大学吗？”
“考个鬼！连江才都不认识，我觉得她就是个大文盲！没品味！”
工厂也有工人去参加过高考，听到他们的议论，许林涛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正好看到报纸上那张图片，他瞳孔一震，惊呼一声：“这不是……”
其他人全部看向他：“怎么了？”
“你认识她？听说这人叫江苗。”
许林涛早听到了，大家伙对江苗的评价不高，很多人对她颇有微词。
他可不能承认认识江苗！
“不，不认识，但有点眼熟，像是潍州岛上的军属。”
“军属？”
“潍州岛上的军属……潍州岛多穷啊，那地方的人念得起书吗？”
这一下，大家更觉得江苗不可能考得上大学了，也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不过这么一说，倒是没什么人认真讨论她了，一个明显不会有前途的土包子，谁又会过多在意呢？
就这样等到十二月底，江苗终于收到周勤礼的消息，第一，小说已经印刷完毕，合作方打算在农历新年前，将书籍发布出去。
第二，和谭薇那边沟通过，她已经腾出与江苗面谈的时间，日子就定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划掉日历上最后一个数字， 1977年即将翻篇，江苗打算把台历换掉，忽然又想起什么，将日历翻回到十月份。
洁白的食指指尖在日历页面上划过，最终停留在十月十二日那天，向下，底下的两个小字，赫然是三十，八月三十号，所谓的，谭薇的生日。
歌舞厅还处于筹备开业的阶段，所以她们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谭薇的家里。
谭薇住在江州市钢铁厂职工家属院那一片的楼里，上楼的时候，江苗叫住周勤礼：“别说我是军属，也别提陈长庚。”
“懂。”
陈长庚身份敏感嘛，现在毕竟还没放开私人买卖，歌舞厅又始终被认为是不正当产业，军属同歌舞厅合作，传出去的确不好听。
周勤礼没多想。
到了楼上，敲开门，江苗只听一声清丽婉转的“来了。”
她的声音很有特色，嗓音很细，如出谷黄鹂，又似山间清泉。
一口普通话甚至比广播电台那些主持人都要标准。
不像她……一口标致的北方口音。
两相比对的功夫，门被打开，一个身材苗条，剪着短发的女人出现在面前。
她穿了件水绿色衬衣，底下是条浅色裤子，耳朵上分别扣着两颗珍珠耳饰，脸上画了淡妆，清丽又优雅。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用那双桃花眼迅速地打量了一下两人，目光最终落在周勤礼身上。
话题却是关于江苗的。
“她就是你说的女作家，江才？”
周勤礼点头。
因为谭薇的语气透着几分不屑，周勤礼微微蹙眉，语气也冷淡起来：“我们江大作家时间宝贵，你抓紧。”
谭薇这才又把视线落到江苗身上。
悠悠地来了句：“进来吧。”
江苗是没兴趣和她东拉西扯闲聊的，她直接开门见山，问对方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风格的作品。
谭薇端起咖啡杯，轻轻闻了闻：“听你这话……是什么风格都能写？”
“传统一些的，例如民族风、革命风、红歌、大合唱……”
“新颖些的，欧美的摇滚、爵士舞曲、灵魂舞曲，都很不错，我推测过几年爵士乐曲应该会在国内流行……哦对了，你应该不太了解国外的流行曲目，那国外这些先不算，国内的流行曲目你都能写？”
听到这里，周勤礼不禁看向江苗，她说过她不懂音乐，也没有作词经验。
本以为谭薇这人好说话，他才想让江苗来试试，没想到，这女人今天竟像变了个人。
他有点担心江苗应付不来。
见江苗一直没说话，谭薇这时又放下咖啡杯，耸耸肩膀，露出无奈的表情，“江州市还是太偏了，聊音乐……整个城市都没有几个懂音乐的。”
“抱歉，我没有瞧不起这里，看不起你的意思。”谭薇嘴上道歉，实际上目光却透着浓浓的高傲。
江苗只轻嗤一声。
“摇滚和爵士都不行。”
“嗯……也是，毕竟这两种音乐你应该不是太懂，应该也无法写出很棒的词，而且……”
谭薇有点遗憾地耸耸肩膀，“我的确不应该抱有太大期待，毕竟爵士和摇滚难免要用到英文，英语……你应该不会讲吧？”
七十年代，中美建交没几年，国内会讲英语的确实不多。
非要找会外语的……讲俄语的应当不少。
周勤礼眉头拧得更紧，江苗没念过大学，出国肯定是没有的，谭薇这是故意在秀优越感吗？
江苗肯定不会英文啊！这下岂不是要被她将一局？
谭薇说完，翕笑一下，正要开启下一个话题。
却见江苗轻轻扯动嘴角，目光淡然地道：“it's because your temperament doesn't fit either type of music.（是因为你的气质与这两种音乐都不适配。）”
笑话！经历过义务教育，又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本科生拼到博士生，从英语四级考到英语六级的人，拽英文根本就不在话下。
她这口英文相当的流利顺畅，声音腔调也拿捏得刚刚好。
周勤礼不可思议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