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林走出会议室,一板一眼的给省厅的祁同伟打去电话。
尚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但此刻远在京州的祁同伟含笑点头,态度十分和蔼。
“好好,我知道了。”
“京海的事你们放心交给程度,其他的不用理会。”
闲聊不过几分钟,祁同伟挂断电话回过神,脸色有些古怪。
“这个安长林倒是个聪明人。”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接着坐回沙发,抬眼望向前方。
最近在家看书修心的高育良,不置可否的抿了下嘴唇,眼里的笑意可谓醇厚。
“官场上,多少人是投门无路?”
“一件事不论好坏,你不去做,怎么知道是不是投名状?”
高老师还是那个高老师,高深莫测,老谋深算,却并不把话说那么绝对。
祁同伟姿态闲散的抽着烟,竖起耳朵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
至于安长林,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记住了这么个人。
所以说安长林是个聪明人,一点也不过分。
“你得感谢你姐。”
高育良忽然伸出手指,笑着点了点祁同伟。
祁同伟神色一顿,随后反应过来,眼角的骄傲自得,润物细无声般弥漫到整张面孔。
“您说得对,没有我姐,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好一个外甥?”
.........
京海。
依旧是熟悉的街头面馆,室内同样的座位上,高启强和安欣低着头自顾自的吃面。
“我上次说的那个问题,现在想清楚了。”
几分钟后,高启强开口打破沉默,在给面加醋的同时,神色随和的望向他。
安欣吹了吹滚烫的面条,默不作声,静候下文。
高启强早已经习惯他的个性,接上话题,继续开口。
“安警官,你说我还能回头吗?”
“当然,你自首吧。”
安欣抬起脑袋,单眼皮,小眼睛,眼里充满认真。
高启强自嘲一笑。
“你啊你,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听到这话,安欣感到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启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漫不经心的搅拌着碗里的面条。
“以前我没得选,可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似乎是惊讶于对方会说出这种话,安欣在那一刻,有些无言的呆滞。
但他又在转瞬间恢复正常,表情慢慢的回归自然。
“没人让你不当好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启强虽然读过不少书,但只有今天,才能真正体会到书上的那些道理。
“那你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吗?”
看似不经意间透露的玩笑,夹杂着高启强对安欣的种种复杂情绪。
安欣一本正经的盯着他,就盯着他那双疲倦的眼睛。
“对不起,我是警察。”
“哈哈哈!”
高启强有至少两秒钟的愣神,接着就捧腹大笑。
“瞧你那样,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安欣配合着他,同样是满脸笑意。
两人貌似又回到一开始的那种状态,只谈生活琐事,却坚决不提背后的纷争。
高启强吃完一碗面,又叫了一碗。
然后他笑容灿烂的看着安欣,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续上方才的话题。
“怎么样,你只需要抬一下手指,我送你一份大礼?”
安欣皮笑肉不笑。
“贿赂?”
“什么话,要贿赂,我也不该贿赂你这么个小小警官不是?”高启强不以为意。
安欣坚决摇头,不论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原则都没有动摇半分。
“我不需要。”
见他没有丝毫迟疑,高启强脸上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无比落寞。
不是一路人,终究还是走不上一条道。
但他不怪安欣,只是有些怨这该死的世道。
可话又说回来,安欣背后要是没有安长林,没有孟德海,那他能一直坚守本心吗?
高启强希望他可以,因为在这个世上,他那种人已经等于绝迹了。
所以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高启强主动付了面钱,安欣坦然接受。
没过多久,高启强起身离开面馆。
放眼望去,外面已是一片阳光。
他微微回头,面馆的角落里,到底是谁还在执着于过去。
........
建工集团,顶楼。
暖和的阳光洒满屋,陈泰坐在窗前,舒服的眯起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程程站在他身后,事无巨细的汇报着集团最近的动向。
财政支出,项目进度。
她不厌其烦,出色的工作能力让人感到放心。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而不是高启强吗?”
陈泰等她说完话,转过头,露出一张沧桑的脸。
他老了,皮肉松弛,沟壑横生,像历经风霜的枯蒿树皮,哪里还有半分年轻时候的影子?
程程凝望着眼前这张脸,忽地感到有些愧疚,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不值一提。
“我为干爹坐过三年牢,我为集团立过功。”
程程放平心态,开口回答问题。
陈泰似笑非笑,倒也没说她答的到底对不对。
“一个集团,一个家族,越大的团体越要考虑传承。”
“面子、里子,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这才是最完整,最合适的。”
“你是面子,是白江波。”
“高启强是里子,也是徐江。”
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企业文化,企业化管理。
陈泰年轻的时候,只信奉心狠手辣,所以杀过不少人,手里也沾染了不少鲜血。
就那么一步一步把建工做起来,年过半百,才慢慢开始培养自己的嫡系。
白江波、徐江、程程、高启强.......
因缘际会,这些人和自己走到了一起。
但废物的太废物,冲动的太冲动,他无儿无女,也始终难以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继承人。
现在时代变了,做生意开始讲究合规合法。
陈泰望着眼前这个崭新的世界,很多时候只是笑笑。
但有一件事他一直都想不通。
“我给你们吃,给你们穿,你们的一切可以说都是我给的。”
“老话讲,吃水都不忘挖井人,你们是怎么能狠下心的?”
程程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阵慌乱。
但她依旧在强装镇定,握紧拳头,眼神迷茫。
“干爹,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陈泰没有理会她的装腔作势,只是自嘲一笑,无奈到了极点。
“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临到头来,我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手里要没两把刷子,就连自己亲儿子也靠不住!”
外面警笛声大作,很快就有不速之客闯入了办公室。
程度亲自带队,一身警服,脚踩皮鞋,眼神锐利逼人。
“陈泰,束手就擒吧。”
“在我面前,我警告你,不要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