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四脚之兽的虚影明灭不定,张口喷吐出漫天冰雾,寒冷刺骨,凝结了天空,留下一条直通天穹的宽阔冰路,欲一举将那把阔刀冻结。
迎接它的,仅是轻描淡写的一刀竖劈而下,刀芒无匹,天地皆颤,瞬间将其瓦解粉碎。
“太强了……压得这诡兽抬不起头……”
那头兽形虚影沉默了,不再主动出击,像是被震慑住了。
但小墨阳众人却有些失神了,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符文波动,似是一尊真正的凶兽苏醒了。
果不其然,天渊之下升腾起一道灿光,恍惚不定,缓缓悬浮于阔刀不远处,而后一动不动,与之呈对峙状。
“吼!”
兽形虚影有些不甘的咆哮连连,但此刻显然也是无奈之举,而后自行寸寸瓦解,化作漫天光雨,前仆后继涌向那道灿光中。
璀璨光芒渐渐敛去,露出其真容,众人这才看清其中之物。
那是一块甲壳状物件,看上去与鳄鱼鳞甲有些相似,通体幽黑,闪烁着深邃的紫芒,看上去极为不凡。
那物件不算小,形体大致有手臂长短,通体泛着金属般质泽,沐浴黑紫奇光,于天穹之上浮沉。
骨质阔刀剧颤,迸发阵阵刀鸣,响彻天地,宝光璀璨,刀格处环绕左右的血液蓦地被其吸收一空,尽数纳入那颗莹绿玉石之内。
那玉石色泽大变,呈现出一种让人心底发惧的黑红之色,刀体若有若无间似大上许多,肃杀之气滚荡八方。
一抹微光乍起,于玉石处荡漾开来,而后竟有一道虚影自其中缓缓凝聚而出。
那是一道人形虚影,比起先前天渊之下的四脚之兽黯淡不知何几,光芒微弱,不过星点,远不及前者凝实。
“大梦多少载,今夕何夕?墨村血脉终是寻得,不知我故乡何况?昔日战况如何?”
人形虚影面容模糊,窥不得真容,略显慵懒伸个懒腰,一连问出许多疑惑。
几人惘然,不知如何答复,只怔怔望向前者。
半晌过去,小墨阳率先反应过来,开口答道:“先祖莫忧,墨村无碍,只是如今危局难解……”
虚影有所波动,似是转过头来,认真审视一番小墨阳,沉凝片刻而后开口道:“你非我墨村血脉,却与吾之后人同行……难不成……”
它一手扶额,显然有些疑惑,而后又无奈挠了挠头,似乎在小墨阳身上看出些什么,顿时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东荒小儿,多少年月了!汝一缕残魂,付之一把残刀,始终不愿放吾离去,将吾镇压于此,当真以为本尊泥捏不成!”
那枚甲壳震动,而后传出一道声音,怒气冲天,怨念极重,天地陡然间阴风阵阵,无端湿潮,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那疑似墨村先祖的残魂,转头望来,戏谑道:“老王八,昔年大世飘摇,魔患横行,你等避而不出,眼睁睁看着天下生灵涂炭而置之不顾,做那缩头乌龟倒也罢了。”
它有些怅然,似是在回忆过去,而后语气陡厉,杀气腾腾道:“末了,竟觊觎珍宝,不惜偷袭于吾,若非负伤在身,必斩杀汝!以儆效尤!”
一股森寒刺骨的杀意席卷而来,只见他一手拢于刀柄之上,深红光芒自阔刀乍现,将无边天穹渲染如血海。
他单手提刀,气息激荡惊天,天下睥睨,语气平淡道:“吾有憾……未能为天下苍生平乱,更未能亲手斩杀汝这等,作威作福而危难苟活,利欲熏心的蛆虫。大眠无数载,而今醒转,必斩你神魂,断你前路……”
这片残甲来历非凡,乃其主全身之精华,耗费心思祭炼无穷岁月,倒与那龙之逆鳞有些相似,系之根本,至关重要。
昔年,他曾血战不休,置之死地而后生,以莫大代价将假日中的存在分而封之,而后横渡半方天地,欲借助一些特殊手段将之完全磨灭。
最终,却无奈被贼人拦截,缘由竟不过是一些他心目中无关紧要的外物,这些存在大世飘摇时蛰伏不出,临了却为自身利益犯险。
他拖着残躯,手握残刀,只得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将此人重创而退,且生生斩下这片鳞甲,囚禁于这方世界的无底深渊之下。
却未能如愿手刃之,任由其残活于世!
“若汝无碍,自当退避三舍,可如今,汝不过残魂断魄,藏于残刀尚可沉眠苟活,真当现身于外……恐怕今日过后,亦随当年之人烟消云散。”
残甲不曾否定前者说辞,显然认可其实力。
墨村先祖残魂哂笑,道:“我既已苏醒,便已再无退路可言,斩杀你否皆必将殉道于此,你说,换作是你,杀是不杀!?”
对方怔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顿时对眼前存在观感大变。
半晌,残甲悠悠道:“本以为,大义在前,杀身成仁者亦看重血脉亲情,与你同行者,不惜负伤亦要庇护天下生灵,可你……”
“噗……”残刀震颤,那虚影不免有些发笑,道:“可我?你以为吃定我了?”
“不错,确实如你所想,残念尽灭,这方天地会随之崩塌湮灭。但我大眠万古而突兀复苏,你觉得……其中又有何为?”
“先祖……”
下方几人听得真切,原本期冀遍布的眸子有些颤动,墨阳更是生出些许愧意。
那片残甲不再言语,大抵明白,交谈攻心无用,先人一步有所动作。
一股白雾自其内喷薄而出,瞬间席卷整片高空,哪怕是白昼,亦在此刻变得朦胧模糊。
它很清楚自身处境,普一出手便毫无余力。
对方无论胜败,此战过后必将灰飞烟灭,已是必死无疑,可自己却不然,尚存有一线生机。
墨村先祖残魂轻握残刀,似有一丝不舍流露,轻瞄一眼下方众人,而后释然摇了摇头,道:“战!”
残刀嗡鸣阵阵,如泣如诉,却在虚影的注视下渐渐敛去声响,而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冲霄战意迸发,刀刃寒光凛冽。
白雾笼盖的天穹下,蓦地滴落下点点雨水,绵密雨线如丝,清凉沁脾,却令众人寒毛倒竖。
远处耸入云端的巨木率先遭到波及,自上而下贯穿通透,生生在雨幕下化作大片木屑,尚不及纷飞,便淹没于滂沱。
“护住他们!”小墨阳嘶吼,用尽全力将身旁几人拉近,尽可能堆叠,而后四肢摊开,扑倒在最上方,疯狂压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
墨熊几人反应迅速,眨眼间四五道半圆光幕浮现,将众人笼罩其中。
众人体内灵气稀薄无比,咬牙撑起的幕障黯淡无光,不过瞬息间崩碎,无数雨线洒落,荡起大片血花,蓬蓬声不绝于耳。
血腥味渐起,连绵雨幕下几人牙关紧咬,死命护住下方同伴,雨水如针,哪怕他们体质强绝,举手投足数万斤巨力仍难以抵挡。
墨熊眼神迷离,口中鲜血流出,染红下方同伴衣襟,喃喃道:“呵……要死了吗?还没能……”
其余人亦是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蓦地,天穹之上垂落万千霞光,如纷彩幕帘,笼盖众人头顶。
“哼,还是如多年一般,手段狠辣,不惜屠灭其余生灵啊……我不明白,你们这等畜牲,什么时候才能懂得心怀怜悯啊……”
墨村先祖叹息,眼前掠过昔日一幕幕,当年阻截自己不成,此人竟屠杀覆灭百万生灵,只为逼得他不得不现身一战。
残甲流转,不屑道:“境界如你我者,哪怕重伤在身,若非濒死无力,一心远遁之下,亦极难拦截。可惜啊……你这等人,最大的弱点就在于那所谓的心怀天下。”
“凡人寿命不过百载,于你我不过眨眼,有些人终其一生亦困居一隅,他们终归是要死的,能为我这等生灵作出贡献,当得上是三生有幸了。”
墨村先祖怒斥,“歪理邪说!你我亦起于微末,却视他人之命如草芥,你有何超然物外!?”
伴随一阵微光洒落,身处霞光之内的墨村众人沐浴其中,原本被绵密雨线贯穿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
“你这等泯灭一切情感的生灵,又与那些魔障有何异处!”
虚影抬手,残刀铮铮作响,八面威风杀气飘,一道贯穿寰宇的惊世刀光乍现。
残甲一声冷哼,无边无际的淅淅沥沥戛然而止,而后竟调转方向,自下而上而起,直直注向对方。
“你不过是本体溃退之余强行分离出的一抹神魂,困顿此地多年,根本毫无长进。同样的术法,对我无用!断!”
刀光映现无边血色,染红漫天雨线,伴随一声嘶吼就此横贯而出。
整片天地在一瞬间凝固了,万物宁静至极点,血红刀光似是于万古前斩落,斩断了一切,跨越时空而至。
漫天细雨一扫而空,残甲微光流转,发出铿锵铁音,分化出无数甲片,而后猛地聚合于一处,如一道横亘天地的黑紫山脉,闪烁幽黑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