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我要了。”
    老鱼径直上前说道。
    赵帅闻言抬头，见来人是老鱼不由得一怔，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迅速从身后包里抽出一个带有防震气泡颗粒的袋子，把香炉往里面一装，扯过胶带胡乱一封，口中念念有词道：
    “看到没，总有识货的，我也懒得虚报打来回了，一千五，一手钱，一手货……”
    老鱼掏出手机：
    “收款码。”
    赵帅刚要回身摸兜拿手机，之前那个顾客急眼了：
    “哎？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赵帅闻言转过头：
    “你不不要么？”
    顾客拉开胸包：
    “谁告诉你我不要了？”
    说罢抽出一沓红票，迅速点出十五张递过去：
    “喏。”
    赵帅抬头对老鱼尴尬一笑：
    “老哥，对不住，人家先来的。”
    老鱼则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就走，丢下一句：
    “得，晚了一步。”
    那顾客接过赵帅递过去的已经打包好的香炉，小心装进挎包，满意离去。
    赵帅伸着脖子看向老鱼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远处其他摊位前蹲下的那名顾客，迅速收拾摊子，三下五除二裹成一个小包袱，背上就朝停车场方向快步走去。
    老鱼从后视镜里看到已经跟过来的赵帅，缓缓放下车窗，伸头招呼道：
    “这儿呐！”
    赵帅小跑几步，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
    “行啊鱼哥，什么时候换的车？”
    老鱼换档给油，轻轻转动方向盘道：
    “兄弟，先不说这个，有个急活。”
    说罢直奔赵帅家的方向。
    赵帅有些摸不着头脑，诧异问道：
    “鱼哥，你可真逗，戴帽儿……还有急活啊？”
    在古玩行当里，贩子a从贩子b手里拿走一件宝贝，当时不付款，卖掉才结算，这就叫戴帽儿，也叫活拿。
    戴帽儿有规矩，只能在保底价上多卖钱，不能少卖。
    并且贩子a一般也不再给贩子b额外的跑腿儿费，多卖的钱归贩子b，具体多卖了多少，贩子a不能过问。
    老鱼解释道：
    “不是戴帽儿，赶个新仿，我应急。”
    赵帅一听更懵了：
    “鱼哥，旧仿你都不屑一顾，怎么还玩上新仿了……”
    赵帅口中的旧仿，指的是明清时期的仿品，新仿，顾名思义，就是现在制作的仿品。
    他的印象中，老鱼可是从来不玩赝品的。
    “这里面事儿挺多，没法跟你细说，翻砂的家伙事儿没丢吧？”
    老鱼直奔主题。
    赵帅摸摸鼻子：
    “铁器？”
    老鱼摇摇头：
    “不好说，就用铸铁做吧，得做色。”
    赵帅见老鱼一改常态，神色如此凝重，自然知道这事儿有多重要，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鱼哥，做没问题，不能出什么岔子吧？”
    老鱼把车缓缓开进一个老旧小区，回了句：
    “兄弟大可放心，天塌下来都是我一人顶。”
    赵帅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家门。
    跟老鱼认识也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老鱼没少帮衬赵帅。
    起初赵帅就是在古玩一条卖些个旧书，捎带着倒腾些文玩手串之类。
    后来看倒腾古玩摊位小负担轻，赚钱还更多，便也学着上了这么套业务。
    可他什么都不懂，哪能收到什么好货，只能从别人手里批发些个假铜钱假银元或是仿古工艺品充数。
    摆摊的收入勉强能维持一家三口嚼果，后来媳妇儿又生了老二，赵帅一听媳妇说奶粉要没了就急的抓耳挠腮。
    老鱼那会儿已经不摆摊了，而是带着小白弄了个小店面。
    因为之前在古玩市场上混了个脸熟，偶尔老鱼去古玩市场逛游也会再赵帅摊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两人这也算认识了。
    一次赵帅孩子反复发烧闹腾了一夜，第二天也不见好转，送去门诊打吊瓶，门诊大夫建议去医院看看。
    赵帅一着急，提着整包假银元进了老鱼店，明着告诉老鱼银元是假的，但他实在没办法了，商量着抵押一下救救急。
    老鱼二话没说，拿了五千块钱给赵帅，银元也没收。
    这笔钱，赵帅半年多分了七次还完的。
    在老鱼看来，赵帅这人顾家，守信，除了穷点，没别的缺点。
    打那以后，如果下乡收到些个卖不了什么高价的普通物件儿，就打包一并给赵帅。
    不用给钱，拿去卖，卖完了再回来结账。
    老鱼手里出来的货，在古玩一条街绝对不愁卖，虽然只是些个民国时期的把玩件，晚清时期的旧仿这种，但好在是真货。
    一来二去，赵帅也有了自己的主顾，大多数是小打小闹捡漏淘货的主儿，识货，也懂价。
    老鱼给的保底价本来就低，赵帅也有足够的利润空间，五六年功夫，赵帅分期就买下了现在住的这套老旧二手房。
    用赵帅媳妇的话说，这套60来平的三居室，不连外面二十平的小院，得有四十平是老鱼送的。
    赵帅一直记着老鱼的这份恩情，但根本就没机会还，毕竟老鱼现在已经是深州古玩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自己还只是个在古玩一条街练摊的小贩。
    深州的外国游客越来越多，赵帅毕竟也在古玩一条街摸爬滚打了几年，便开始打他们的主意。
    自己的摊位大多都是适合捡漏的小玩意儿，那些个蓝眼睛大鼻子不懂，也看不上。
    周围的同行卖的东西就不一样了，什么青花瓷珐琅彩，哪位格格取暖用的抱炉，哪位王爷喝茶的杯子之类，一眼假的西贝货，反倒格外吸引老外。
    胡吹乱侃一顿神聊，成交一单能顶得上摆三五个月摊的。
    赵帅心一横，干脆玩上了青铜器。
    当然全都是假的，高仿工艺品而已。
    要想让自己的货唬人，还跟古玩市场上其他摊位的不重样，赵帅专门跑到了洛省烟云涧，花了两万多学的技术。
    小院里本来被当做杂物间的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偏房也被收拾出来，成了赵帅的小车间。
    老鱼跟着赵帅进了院，直奔小车间。
    这是老鱼第一次进来实地参观，看着整齐摆放的锻打台熔炼炉等工具旁甚至还摆着一台电脑，不禁感慨道：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说着从怀里掏出慑鼠铃，小心放到旁边的工作台上，看着赵帅说道：
    “这是个铃铛，小心点拿，别摇响了，你看看，翻砂的话，能做到几成。”
    “铃铛？”
    赵帅嘀咕着翻开慑鼠铃上的灰布，看了一眼，嘬了下牙花子：
    “啧，里边发声的挂坠是活动的，直接翻肯定不行，得建模。”
    老鱼闻言一愣：
    “建模？”
    赵帅咧嘴一笑，指了指旁边一个像是微波炉的玩意儿：
    “3d打印，省的破坏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