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拜倒许久，才终于缓缓起身。
    正巧此时有人来报。
    “大人，曹家大公子来了。”
    洪清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点点头道：“让他过来吧。”
    来人领下命令，转头离去，又很快回来。
    此时洪清面容又恢复了先前的平淡。
    甚至还带上了些轻笑。
    看上去与方才情绪大动的人完全不同。
    曹修竹早见过他这副表情。
    也没在意。
    在他印象里，这个名为陆卫的家伙，向来是这样琢磨不清。
    只看了看周围倾颓破败的环境。
    怪异问道：“陆先生怎来了这地方？”
    “莫不是准备买下这处宅邸？”
    “没错。”洪清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
    “吾观此地风水呈祥，地势也好，一时心动便买下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曹修竹笑了声，答道：“洛京空置的宅邸不算少，陆先生若是没有住的地方，大可以找本公子安排一处给你们。”
    “为何偏要买在这个地方？”
    “要知道，以前住在这里的洪家，可是被陛下抄家灭族了的。”
    “陆先生难道不怕也遭一回这样的罪吗？”
    “当然不怕。”
    洪清仍是笑着：“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违法犯纪。”
    “如何能招来抄家灭族的大罪？”
    “还是说…曹公子觉得，当今陛下是容易迁怒的心胸狭隘之人？”
    曹修竹被反问得愣住。
    回想起家里父亲的遭遇，自嘲地笑笑：“那可说不准。”
    他不愿在此话题上多做争辩。
    直入正题道：“确如你所料，父亲并未对你给出的那些证据有什么反应。”
    “丝毫没有要入宫觐见的意思。”
    “那是肯定的。”
    洪清笑道：“民众骚动之事，皆出自齐雨等人之手。”
    “如此消息，连在下这无官无职之人都知道。”
    “曹公子以为陛下不知道吗？”
    “洛京就那么点地方，卷帘人无孔不入，肆意妄为。”
    “又岂有能瞒住陛下的事情？”
    “曹丞相就是认清了这点，才丝毫不为所动的。”
    这一点，曹修竹还真是没想到。
    他先前还以为皇帝陛下只是受了奸臣蒙蔽，才会心态大变，连几十年交情的父亲都不再相信。
    如今看来，似乎另有原因？
    他面色微沉。
    追问道：“照陆先生这么说，陛下知情不管，是铁了心要对付我曹家了？”
    洪清点点头：“没办法。”
    “如今大魏危急，乱象四起。”
    “南梁的水师甚至都快到了洛京城下。”
    “而曹相在此间却无任何作为。”
    “加之其年渐老迈，会被陛下怀疑无法胜任也是正常的。”
    “毕竟人情再大，也大不过江山啊。”
    曹修竹听得连连点头。
    对这个说法颇为认可。
    摸索着下巴琢磨了会儿，抬头问道：“那依陆先生看，本公子该如何做，才能保证父亲的相位？”
    “简单。”
    洪清笑着抬起一根手指：“只需让陛下知晓曹相对大魏的重要性即可。”
    “重要性？”
    曹修竹眉头微皱，有些不解：“这该如何证明？”
    自己父亲久居相位。
    诸多事务皆经其手。
    其重要性本是不言自明。
    皇帝陛下不会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他仍要想着废相。
    该如何才能证明？
    曹修竹一时也想不到办法。
    只能问道：“该怎么做？”
    “办法有很多，”洪清摇头晃脑地答道，“要说最直观的嘛…”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城东方向。
    “曹相任相多年，兼领职务不计其数。”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短期而已。”
    “唯有国子祭酒一项长期不辍，多年经营。”
    “可以说，如今的国子监生，几乎皆以曹相为尊。”
    “他们如何能让曹相莫名遭冤，落得个凄惨下场？”
    “只要曹公子能将这些大魏未来的股肱栋梁发动起来，为曹相伸冤，陛下自然就会慎重考虑。”
    “嗯…”
    曹修竹听得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办法。”
    只要气势携聚起来，陛下那边为了局势稳妥。
    该也会多做些考虑。
    到了那时，再将手上的证据撒出去…哼！
    曹修竹心底冷笑一声。
    齐雨老贼，且看你们还能再蹦跶几天！
    笑完。
    他又回想起了父亲的教诲。
    情不自禁地多思考了会儿。
    疑惑问道：“陆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愿意如此帮本公子？”
    “在下的名号不甚重要。”
    洪清淡定地摆了摆手：“曹公子只需知晓，在下与那些国子监生差不多，对曹相多有仰慕。”
    “不愿他轻易为奸人所害，故而主动出手相助。”
    “不过…”
    “说是这么说，在下其实也是有些需求的。”
    “说说看？”
    曹修竹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紧盯着洪清的嘴巴。
    洪清笑答：“不过是希望曹相相位稳固之后，能帮衬一下在下的事业而已。”
    “曹公子也知道的。”
    “在下能调查出骚动内幕，手下自然是有不少人。”
    “要养活这么多人手，还是挺吃力的。”
    “一旦遭了些莫名其妙的噩耗，没了进项，手下人怕是要连喝好多天的西北风。”
    呵，是要父亲给他当后台敛财吗？
    原来就是这么个俗人。
    一心一意只会放在钱财上面。
    曹修竹心中顿时有些不屑。
    随口答道：“如此小事，简单。”
    “都不用父亲出手，本公子便可。”
    “事成之后，自会有人找陆先生。”
    “到时遇到问题，都可与那人沟通。”
    说罢。
    便转身离开。
    一边走还一边挥手道：“且等本公子的好消息吧！”
    他的心情似乎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连带着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曹修竹离开后，洪清脸上的笑容也没褪去。
    似乎同样对自己方才所言颇为得意。
    边上李上人心情却没那么轻松。
    反而担忧问道：“大人，让这家伙去搞事，真的合适吗？”
    “有何不合适？”
    “他有些…太蠢了…完全不像是个能成事的家伙。”
    “哈哈哈哈！”
    洪清听得大笑：“真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也是学会开玩笑了！”
    “这一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