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璋心中颇为惊疑不定。
    这位英王特使亲自找上门来。
    他已没了拒绝的余地。
    若是事成。
    英王殿下回头想到他这个不肯入伙的“逆臣”，肯定要腾出手来收拾他。
    若事不成。
    陛下清理余党时，肯定也会查到他秘密会见过这位特使。
    到时他还能解释说自己啥也没干吗？
    想明白这些。
    陆璋不敢再拿捏姿态。
    让开道路，伸手将门前的两位不速之客请了进来。
    张书达还是那般性子。
    啥也不说，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进去。
    倒是朱启煊。
    一脸得意地对陆璋笑了下，阴阳怪气道：
    “陆大人，您这态度，可跟本官昨天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啊。”
    陆璋对张书达有所敬畏，对朱启煊却不然。
    淡笑反答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就像昨天的朱侍郎惨若败犬，今天找到了主人，自然就雄赳气昂了。”
    说罢。
    也不理会朱启煊的气急败坏。
    转头跟着张书达走进了里屋。
    也不用他招呼。
    张书达已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倒上茶水饮了起来。
    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
    陆璋浑不在意。
    身为英王特使。
    他该是有这样任性的权利的。
    自顾自坐回了主位。
    然后问道：“特使大人，今朝上门，究竟有何用意？”
    张书达放下茶杯，反问道：“朱侍郎没与陆大人说过吗？”
    “特使大人的意思是，这姓朱的那些可笑幻想，其实都是英王殿下在背后主导？”
    “那可不是什么幻想，”张书达淡淡道，“这只是英王殿下宏图伟业的第一步而已。”
    “你这厮，竟敢口出狂言，对殿下不尊？”
    “不敢。”
    “一时失言，还望特使大人恕罪。”
    陆璋嘴上这么说，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还悠哉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然后又问道：“这么说，特使大人今天找上来，也是为了拉本官入伙？”
    “入伙什么的，说得这么难听。”
    张书达笑眯眯道：“如今大梁危难，国将不国。”
    “我等行的可是救亡图存的大事，该说共襄盛举才对。”
    “呵呵。”
    陆璋轻笑了两声。
    其中蔑视含义，不言自明。
    他老神在在地仰靠在了椅子上。
    问道：“那英王殿下能付出什么呢？”
    “若只是空口白话就想与人‘共襄盛举’，怕是不太妥吧？”
    “更好的未来，还不够吗？”
    张书达理所当然地摊开手道：
    “陆大人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陛下一心新政，对世家大族，诸般官员多有限制。”
    “尔等子弟，再无往日威风，哪怕只是稍有作威作福，都会被东厂那些阉人捉去下狱。”
    “几月以来，群情沸腾。庐江陆氏内部，怕是也有不少怨言吧？”
    “陆大人在朝为官，听了这些怨言，难道就没点想法？”
    陆璋很不以为然。
    答道：“本官什么也不做，照样能……”
    “别自欺欺人了！”
    张书达强势打断了他的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从容地走到了陆璋的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陆大人莫非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错啦！”
    “从本特使进门那一刻，陆大人就没有退路了！”
    “毕竟，陆大人也不希望被皇帝小儿斩首抄家吧？”
    这个道理。
    陆璋当然懂。
    但他又岂会轻易让人拿捏？
    低眉顺眼，避开张书达那咄咄逼人的眼神。
    反驳道：“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又岂会像特使大人说的这样不分黑白？”
    “本官只需当即表明心意，想来陛下会体谅本官的。”
    “呵呵。”
    张书达不屑地笑了下。
    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端起茶杯又抿了口。
    毫不在意地开口道：“那陆大人赶紧去吧。”
    “去请求觐见，当着皇帝小儿的面告状。”
    “且看到时陛下是信你还是信英王殿下。”
    完全是有恃无恐。
    陆璋心中暗叹了口气。
    皇帝小儿对英王多有信任。
    这一点，梁都市井间人尽皆知。
    以英王殿下的尴尬身份，换做自古以来的其他皇帝。
    就算不被找借口处死，也该是软禁在王府哪里都不准去了。
    又岂会像那小贼一样。
    不仅给英王那么多自由，甚至还将其重用，派往西南作威作福？
    如此兄弟情深。
    陆璋几乎都不用想。
    就知道自己去告状绝对是死路一条。
    到时候皇帝要搞他，英王也要搞他。
    两方压力。
    别说他了。
    就是整个庐江陆氏一起，都扛不住。
    想到这里。
    他终于开始面露难色。
    打从心里讲。
    陆璋是不愿意参与进这场刺杀行动的。
    不是对皇帝小贼有什么忠心。
    实在是行情不好啊。
    那几个莫名其妙登顶朝堂的家伙。
    个个奸猾似鬼，手段众多。
    好些意图反对新政的家伙，都被他们钓鱼钓成翘嘴了。
    昨天杀一批，今天杀一批。
    几个历经三朝的老家族，都就此断了根。
    这种情况下，谁敢真的跳出来搞事？
    别说再上下其手了，就是提点反对意见都不敢。
    哪个不乖乖地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偏偏，这英王就是要动手。
    还直接找上了他。
    底裤一下被看穿，谈都没得谈。
    无奈之下。
    陆璋只能答应下来。
    不过。
    答应归答应。
    该为自己争取的利益还是要争取：
    “唉…既然英王殿下都这般邀请了，本官若是再不答应，倒显得不知好歹了。”
    一旁朱启煊脸上刚有笑意。
    就听得陆璋继续道：
    “不过…事成之后，万望英王殿下莫要忘了我等从龙功臣啊。”
    “本官在这侍郎之位蹉跎多年，还是希望能更进几步的。”
    侍郎已是一部副官。
    稍微往上一点，就是尚书这等高位了。
    而陆璋却说想更进几步。
    这里面的意思过于明显。
    他对那丞相之位很有想法。
    就连朱启煊都听明白了这个意思。
    这一下就把他给点着了。
    开玩笑。
    丞相之位。
    是他给自己的自留地。
    岂能让陆璋这夯货染指？
    他刚要怒喝出声。
    就听得身边张书达开口道：
    “陆大人放心。”
    “英王殿下向来赏罚分明。”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只要愿意在这次事情中多出些力气，陆大人未必不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