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伯得了刘隗高官厚禄的许诺,从刘府中出来,行至在世子府门前,命人前去通报。
府中的司马绍和司马裒正在焦急等待卞壸的返回,结果是卞壸没有等来,反而等来了下人的通传。
“淳于伯?阿裒,他是谁?他也配来敲门嘛?命人把他赶出去。”
司马裒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击掌说道,
“兄长,就是那个,你派出去督粮的那个官,他还为了买粮方便来我这里换了沈郎钱的那个。”
“哦,是他啊?他没事不去继续督办粮草,跑来我府上干什么?等着我夸奖他两句嘛?”
“兄长,左右现在卞师父也没有回来,我们干等也是等,不如放他进来解解闷。”
“你小子,借着这次军粮的事情,发了不少财吧?”
“不敢隐瞒,小弟确实发了一笔小财,小弟这也是拿人家的手短,这怎么也得让人家觉得钱花的值吧?”
“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把他领进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来我府上干什么?”
不多时,淳于伯被领了进来。
司马绍抬了抬眼皮,问道,
“淳于伯,如今北伐在即,原定于明年二月的出征日期,可能要提前了,我三令五申的让你抓紧军粮的筹备,看来你已经准备妥当了,才敢来见我。”
淳于伯赶紧行礼,单刀直入的说道,
“殿下英明,本来这催粮的任务,一下子从三个月变成三十天,臣已经起了自杀殉国的念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巧臣今日押粮船回来,在秦淮河中发现了十几艘可疑船只,臣上前一查看,居然都是满船的金银,这一下子反倒是凑齐了缺失的亏空。故而臣特来向殿下交差。”
“什么?那些金银被你劫了去,那可是……”
司马裒一听消失的金银浮现出来,激动的就要追问,好在司马绍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冲动。
“咳咳……”
淳于伯借着司马裒的询问,反问道,
“难道宣城公知道那批金银的来历?那可太好了,臣就怕开罪了哪个高管,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淳于卿,你为国督粮,不用怕得罪谁,我现在就是你的后台,谁有不服的,让他们来找我。”
“多谢殿下体恤,既然这些金银不是殿下的私产,那臣就依照律法,按照不明财物,一并充做军粮军饷了。”
淳于伯进一步紧逼,不让司马绍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司马绍又抬头看了看淳于伯,说道,
“如此说来,那批军饷已经安排入库了?那咱们这就去清点清点?”
“还没有,臣也是怕有些心怀不轨之人,惦记这些钱财,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先藏了起来。想着先和殿下讨个主意,再做决定。”
“哦?淳于卿做得有礼有节,还需要向我讨什么主意?”
“这里也没有别人,臣想着,如果这批金银要是殿下的私产,那臣就当没看见,悄悄的把这些金银都给殿下运到府里来。”
“淳于卿,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巧取豪夺,受贿得来了这些不义之财嘛?”
“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臣知道殿下用钱的地方多,又要笼络朝臣,又要安抚民心,依臣看,就算这笔钱财不是殿下的,也应该是上天送给殿下的,要不然怎么恰好就被臣发现了哪?”
“哦?淳于卿,这么说,这些钱财,我还非收不可了?”
“殿下也可以不收,但这么一大笔的钱,臣自然是无福消受,臣为了保全自己和一家老小,免不了要拿这些钱财当敲门砖,去巴结一位敢收这些钱财的权贵,臣想那不是殿下所愿意见到的吧?”
“淳于伯,你这是在威胁我喽?我不收这金银,你要带着这些金银去哪里?去长安还是平阳?”
“殿下说笑了,臣这些金银连建康城都带不出去,何况是万里河山。臣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谋一条出路而已。”
“这么说,你来我这里之前,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殿下,臣也是没有办法,臣在朝中没有根基,也没有姻亲故旧,只能是腆着脸认了刘隗大人做义父。殿下这边要是说不通,那臣就只有去投义父了。”
“哦?我看你是郑家派来给我下套的吧?如果我收下了这笔金银,就把这事情散布出去,败坏我一贯清廉的形象,然后再用失德丧人心,把我这个世子废掉。”
“殿下,你……”
“我怎么知道的?对吧,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给我准备的是一个阴阳局,如果我怎么都不答应,让你无机可乘,你就要学专诸要离,当堂行刺于我。我想你现在手中还握着一柄匕首吧?”
淳于伯闻听此言,瞬间吓得魂不附体,袖子中藏得匕首也落在地上,喃喃的说,
“是王袖,一定是他,想不到他竟然背叛了郑家。”
淳于伯的话刚刚说完,左右两侧就有力士冲出来把他绑了起来。
司马绍走上前去拍了拍淳于伯的肩膀,
“淳于卿,这事不怪你,你的智谋很高明,可惜啊,就像你说的,你在朝中无人,这要是宣城公策划的行动,说不定就成功了。”
一旁的司马裒连忙解释道。
“兄长,臣弟真的就只是收了他一点钱,真的不知道他要行刺兄长。”
司马绍挥了挥手,一旁的力士先把宣城公请了下去,
“淳于卿,现在好了,宣城公也离开了,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和我合作,说出那些金银的下落。”
“殿下,你未免小看了臣,臣虽说一文不名,但还有骨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王袖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殿下杀我可以,要我背叛义父,万万不行。”
“这样,我和你打个赌,明天这个时候,那些金银,会有人送到我府上,你信不信?”
“殿下是想动用私刑,将臣屈打成招嘛?尽管来吧,臣也看一看自己是不是有把硬骨头。”
“不,不,淳于卿误会了,既然我现在广纳贤才,自然是要以理服人。反正你现在哪也去不了,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也解释不清楚了,郑家不可能为了你,不相信王袖,你说是嘛?”
“那殿下要赌什么?臣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本钱了。”
“就赌你一个坦白。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有人把那些金银送来了,你要把你和刘隗的合谋原原本本的写下来,签字画押。我总不能挨了人家一棍子,连个屁都不敢放吧?”
“那如果是殿下输了哪?”
“那我就将这道手令交给你,你持这道手令,就可以出建康城,带着那些钱,逍遥快活。”
“这样殿下好像吃了大亏。”
“无妨,今天王长豫给我算了一卦,紫气东来,诸邪退避。说自有才子从江北而来,为我解这棋局,咱们就安心等待就好。”
“殿下就那么信任王悦?就不怕将来他会架空殿下,甚至是取而代之?”
“淳于卿,你当死士有余,当说客不足,像你这样的话,我一天不知道要听多少,我和长豫多少次同度生死,岂是一两句离间的话,就能动摇的?”
日升月落,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吵醒天空,房前屋后的吵骂声,就把司马绍从床上撵了起来。
司马绍正想发火,转念一想,这说不定就是长豫所说的转机,立刻穿戴整齐,又命人将司马裒和淳于伯都提出来,三人一起寻着声音来到了秦淮河边。
司马绍这第一眼就看到河里的花船之上,站着一个裸男。
再看,这个裸男,被十几艘花船围着,每支花船上站满了莺莺燕燕。
只听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子骂道,
“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可是周家的产业,你花酒也喝了,钱也赌了,姑娘也睡了,就想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吗?”
被围攻的裸男,丝毫不慌张的说道,
“我一个人从幽州而来,路上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土匪恶霸,也没有你们这群女子这么不讲道理。”
“哦,你吃了喝了,不给钱,反说我们没有道理?大家给评评理,正好世子殿下也在,世子殿下说说,到底是谁没有道理?”
司马绍被人认出来,直想扇自己一个巴掌,谁让自己爱看热闹,竟然不知不觉的挤到了河边。
司马绍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个裸男和卦象中的宰辅之才有什么联系。
不过,倒是他说的那句,从幽州来,点醒了司马绍。
毕竟现在刘琨退守幽州,和段家兄弟合兵一处,共同对抗石勒,说不定这人就是刘琨的信使。
司马绍还在琢磨着哪,裸男又说话了,
“我什么身份,能和你们这些风尘女子讲理?把你们家周缙少爷喊来,他来之后,我自然会把道理讲清楚。”
那些花船上的女子齐刷刷看向司马绍,司马绍臊红了脸点了点头,唤过一个门人,去喊周缙前来。
周缙把王家兄弟送回家,又给何充找了一个隐蔽的疗伤之地,刚刚踏上门槛,就被世子府的门人拽了过来。
周缙边走边抱怨,
“不就是喝了花酒没给钱嘛,多大点事情,还用的着殿下出面,既然殿下出面了,那免掉也就是了。”
门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周四少也知道,殿下就喜欢看个热闹,这难得有个热闹,小的可不敢给搅和了。”
周缙不情愿的被拽到了现场,见过了世子司马绍后,周缙问道,
“总共欠了多少钱啊?”
花船上的人,立刻把条子递到了周缙手中,说道,
“四少,连喝带赌的,总共五百两银子。”
“他给了多少?”
“一个铜子都没给。”
“那你们还让他骗了一船又一船?”
“他说是四少的好朋友,奴家看他穿得华贵,谈吐优雅,也就当真了。”
“哦?这位朋友,但不知你要给在下讲什么道理?”
“周缙是吧,以后都要同朝为臣的,你是不是先给我弄件衣服,要不然吓到这些小娘子也不好吧?”
周缙点点头,花船上的女子将衣服抛给裸男,裸男这才又穿上,
“四少,不要急嘛,我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我的朋友可是在建康城里大名鼎鼎,这些钱都记在他的账上就行了。”
“哦?但不知道谁是你的朋友,我好像不记得我们见过。”
“庾元规啊,四少不会连他都没听过吧?哪我姨丈这块令牌,能不能换点酒钱?”
说着男子从衣服里摸出一块令牌抛到周缙手中,周缙看了看没看明白,转身递给了身后看热闹的司马绍。
司马绍一眼就看出来了,果然如自己心中所想——刘琨的令牌。
“这位高贤想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原温家温太真。”
“殿下谬赞了,别说大名了,小名也没有啊,我写了那么多的情诗,居然换不来一晚的酒钱。”
“好说,好说,来人,提五百两银子,给太真把账平了。”
“殿下,这……不合适吧?”
周缙看着怀里的五百两问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今天能遇到太真,这五百两又算得了什么。”
周缙把银子分到各个花船上,花船就要散去。
温峤却不答应了,立刻说道,
“各位,咱们之间的风流账了了,可还有一笔大账没着落哪?四少,这事情,你不要参与,去把你家二哥周筵喊来。”
周缙问道,
“太真兄,你扣着这些花船,莫非是还没有玩够?”
“四少,你不要多问,你知道的越多,对你来说,可越危险。”
周缙回头看了看司马绍,司马绍也想到了什么,眼角扫了一下身后的淳于伯,已经瘫软在地上。
这下子,司马绍就彻底明白了,原来淳于伯把那些金银藏在这花船之中,而且看来那个王袖也是想两头吃。
只是想借着自己的手,除掉和他争位的淳于伯。
司马绍点了点头,说道,
“去吧,顺便让周筵把管刑律的其他官员都喊过来,毕竟这人到底是不是太真,也不是他一张口就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