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雅火急火燎的带着大军重返渭水前线的时候,却看到刘曜正带领着十七八个羌氐的部族首领在渭水边吃着火锅唱着歌,那日子别提多舒畅了,完全看不出是刚刚遭受了一场突袭,败退到此地的。
刘雅下马来见刘曜,
刘曜问道,
“平阳的事情,都解决好了?”
“回大王,太宰、大将军、陈元达都畏罪自杀,此案上上下下牵连的官员不下百人,朝廷空了一大半,各方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面塞人,早知道大王这边一点也不急,末将就该在平阳争取几个官职再回来。”
刘曜看了一眼刘雅,递给他一条烤好的羊腿,说道,
“嗐,那些蠢蛋,大厦将倾了,还要去里面抢个房间睡上一睡。我喊你回来,就是怕你痴迷于那种毫无意义的争斗,忘了眼下最重要的的事情。”
“啊?大王让末将回平阳去,助晋王绞杀刘易、刘敷,不是为了那些官职安插自己人?”
“哼哼,平阳的人都已经疯了,都杀红了眼,儿子不认父亲,兄弟不认大哥,你如果还留在那里,迟早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疯子。你看,弋仲早你两天就回来了,他都比你看得起平阳的形势。”
“那既然如此,大王何不让末将在平阳安插一些自己人,这样就算日后勤王,也有个接应?”
“阿雅,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个时候,正是所有人相互猜疑的时候,咱们如果还处在那个漩涡之中,不管有没有那个想法,都会被当做对手对待,那样对我们而言,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大王,末将还是好奇,不是说胡崧突袭了灵台嘛,我怎么没看到咱们有什么损失。”
“嗐,能用钱买来的支援,自然也能被花钱买走。曲允舍得花五百金请胡崧来增援,难道我就不会出一千金请胡崧和我打一场假仗嘛?”
“啊?这种要求,胡崧也会答应,他到底是哪边的?”
“他哪边的都不是,他就是坐山观虎斗的闲人,就想等着两败俱伤了,下来捡便宜。”
刘曜又往架子上放了一只羊腿,继续说道,
“现在,我用一千金,让胡崧从灵台撤回了槐里,又用一千金,让新任的散骑常侍华辑勒马霸上,再用一千金,买通长安皇宫宫人,向司马邺进言,把曲允、索綝都调回了长安。”
“哦?那这么说来,现在对方占据槐里、长安、霸上三处,正好相互呼应,也为我们渡河增加的困难,哪怕是我们渡过了渭水,三处敌兵还可以相互配合,纵然有二十万大军,也不好破解此局。”
“窄了,阿雅,你想窄了。自古作战,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晋国朝廷现在能够支配的只有京兆一地,无论是秦州的司马保,还是凉州的张寔都和司马邺貌合神离。”
“我们现在如果急着攻取长安,那么他们俩人反而会迫于臣下的压力,派兵来援救。但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不去打长安,只去截断长安之外的道路,劫掠运往长安的粮草物资,那么不出半年,长安的司马邺必定会开城投降。”
“大王就这么有把握?万一司马邺撑不住了,调头再跑到秦州去,和司马保凑在一起,岂不是错失了剿灭良机。”
“哎,不会的,就算司马邺有这个想法,曲允、索綝也不会答应的,他们做惯了权臣,怎么能屈居人下。这就是我把他们两人抓住之后,再放回去的原因。”
一路急进急战、攻城略地的刘曜,在把晋国逼回京兆之后,猛得停在渭水河边,静待长安城的自我奔溃。
刘曜这边咔停下来,反而是把远在建康的司马睿急坏了。
这做好的龙袍龙床,已经是穿了又脱,搬上来又搬下去。
司马睿都有些沮丧的望着长安的方向,对身旁的世子司马绍说道,
“阿绍,你说这太阳怎么还不落山哪?”
司马绍自然知道父亲在忙乎什么,这些天来,司马睿几乎天天就要问一遍长安城的情况。
他这可不是盼着太阳落山,而是盼着长安再次沦陷。
这样,他这个有点远支的皇亲,就能蟒龙变真龙了。
司马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拐了一个弯,问道,
“徐州刺史祖逖又来请命北伐,说刘演、刘琨都被石勒击溃,中原仅靠那些来回摇摆的坞主,是靠不住的。”
“哦?这个死心眼,还是那么一根筋,把门路都走到你那里了?这事,你怎么看?”
“父王,儿臣到觉得不妨就派给他一个豫州刺史的身份。”
“哦?看来你这好处是没有少拿,直接就给安排明白了。”
“父王,儿臣是这么考虑的,长安的战事迟早有结束的一天,中原一代还有大量没有南渡的士族百姓。”
“如果我们不先派人过去打一个前哨,和他们有一个接触,表明我们愿意接纳的态度,那么中原的百姓很有可能破罐子破摔,直接的投靠石勒或者是刘聪。”
“那这样一来,战火就直接从大河一线,横跨数百里,到达淮泗之间了。而且那些原本可以成为我们助力的晋人,也会为了保命,成为胡人的马前卒。”
“嗯,”
司马睿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错,你能这么想问题,为父很欣慰。传闻长安的官员已经开始盗掘霸陵、杜陵,搜刮其中的财物,和氐羌换粮食了。这些事情,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祖逖领了你这一份人情,派他一个豫州刺史,让他到豫州去联系那些坞主山头,把胡奴挡在大河以北。”
“父王英明。”
“英明不英明吧,就咱们父子俩,也不必说那些客气话,我让你去拉拢的人,都拉拢过来没有?”
“父王,儿臣不明白,非要如此嘛?如果没有长豫,儿臣几次都被那几个王爷害死了,父王为什么不向那几个惹事的王爷索命,反而要针对长豫,要儿臣去拆自己的台?”
“阿绍啊,这都是为父切身之痛啊,你和长豫,就像为父和茂弘一样,都是相识于少年模样,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一样简单,不管是茂弘还是长豫,都是难得的贤臣良才……”
“那父王还……”
“别急,听为父说完,他自己或许没有那个想法,但别人哪?你看现在,即便为父想找给由头废掉茂弘,上上下下的官员也会一起来反对的。这样的局面,我不想你再去面对了。”
“可是……”
“为父知道你和长豫的感情深厚,甚至比和自己兄弟还亲,但这王权之路,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为父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免俗,和茂弘做一对千古君臣,哎,看来是为父想简单了。”
司马绍点了点头,说道,
“父王,儿臣遵照您的意思,去见了何充、桓彝、谢鲲、庾亮这些人,其他人虽说态度不明,都没有把话说死。唯独这个庾亮,话倒是说得很漂亮,又是马首是瞻,又是唯命是从,却……”
“却什么?”
“儿臣也拿不准了,只是感觉庾元规不会背叛他和长豫的情义。”
“这样嘛?那就让余姚的虞家动一动,让他看看不答应的下场。”
“父王,真的要那样做嘛?”
“为父早看这庾家不顺眼了,不过是颍川的二流世家,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高傲,为父几次三番登门为你求亲,都被他父子撅了情面。听说王庾两家打算明年就结亲了,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是,父王。”
“哎,对了,还有个事情,为父忘了问了,广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陶侃派过去也有几个月了吧?”
“父王怎么突然想起了陶侃,之前父王不是还力主杀掉他吗?”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是要杀鸡儆猴,让江南这些人老实一点,别以为有点功劳就耀武扬威。现在嘛,是时候给这些江南人一些希望了。”
“父王,这事是儿臣失职了,儿臣只顾着长安的情报了,广州那边的忘了。”
司马睿点了点头,也没有责怪,
“不打紧,这种事情早一天晚一天,无关大局,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长安的事情,看来还得有几个月。”
长安的静、建康的急。
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广州的闲。
陶侃自打到了广州之后,很快就等到了自己的侄子陶臻,侄媳妇顾氏,和那个名动江南的厨子顾楚子。
在顾氏的引荐下,陶侃有和顾家在广州的负责人顾众取得了联系。
这样一来,是人也有了,人和也有了。
陶侃先是把王机当年出卖王澄的事情,散布开来,然后又把杜弘出卖杜弢的事情也跟着散布出去。
这两道消息一散布出去,就马上有人上门来告诉陶侃,王、杜二人的藏身之处。
王、杜二人哪里是陶侃的对手,陶侃只是略微出手,就把王机、杜弘擒获,顺便还平定了一些当地秀才的造反事件。
叛乱了许久的广州,就这样,不出半个月就被陶侃平定了下来。
陶侃本想着凭这次军功,琅琊王能够重用自己,重返荆州,报杀子之仇。
可是建康好像没什么表示,只是按例给封了个侯,增封了一些食邑,对于自己请战荆州的事情,不置可否,直接冷了起来。
陶侃倒是也没泄气,每天太阳出来之前,就把院子里的数百甓瓦,都亲自一摞一摞的搬到院子外去晒太阳。
又在太阳下山之前,把这早晨搬出去的甓瓦在搬回院子。
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看着他这疯魔一样的举动,陶臻忍不住问道,
“叔父,这些甓瓦,是有什么奥秘吗?你这每天进进出出的,何必多此一举。”
“嘿嘿,阿臻哪,你还是沉不住气,这才几天,你就忍不住要问了。不怪你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好在叔父在他们眼里还有点用。”
“叔父,不是大侄子说你,你要是实在闲的无聊,还不如领兵去把交州也打回来。”
“哎,阿臻,这人哪,第一就是要沉得住气,你看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厨子,那就是一个沉得住气的高手,这院里院外的人,谁见我这怪诞的举动,就算不敢问,谁不偷瞟一眼,暗地里偷笑一番?就是那个厨子,他一眼都没看。”
“能不高嘛?你别看他是个厨子,还丢了一只胳膊,他可是把剑架到南顿王脖子上的狠角色。”
“好家伙,顾家这心机够深的啊,这不是让咱们陶家给他们顾家撑场面嘛?我说顾家哪来的好心,不惜抛弃合作多年的王机,给我来做一个军功,原来是想告诉南顿王,顾家和陶家一体。”
“叔父,你的事情,顾家也没少在暗中帮忙,况且那个南顿王也不是什么好人。”
“也罢,要不是这些人在建康争得头破血流,我这条命还真就保不住了。如今建康虽然把我们闲置在广州,但咱们不能自暴自弃,我每天搬这些甓瓦就是要告诉你们,记住这些耻辱的日子,总有一天,等他们争够了,斗完了,咱们要全拿回来。”
“叔父,原来你还有这番深意,我还以为你是受不了冷落,疯掉了。”
“滚滚滚,多去看看来往的情报,长安没有几个月的奔头了,这就意味着,建康那位也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
“可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最近倒是发现一处荔枝,好吃的很。”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建康那位要是坐上了龙床,那第一战要打哪里?”
“啊?琅琊王要称帝,他不是挺忠心的嘛,年年的供奉不断,使者不绝。”
“你还装是不是?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建康的事情?”
“哎,叔父,这事情咱们叔侄自己知道就好了,让外人知道多了,他们不是更害怕了?害怕我们找他们报仇雪恨。”
“你倒是考虑的周全,那你说说,一旦琅琊王登基,他先打哪里?”
“这还用说,自然还是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