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长安也依然还在,应该说长安的司马家还在,哪怕再过千年,长安依旧是长安,依然在渭河畔眺望着日月。
陶臻也是一时得意的忘了形,一杯复一杯的,喝了几个停,把顾家上上下下、内内外外的大小公子都喝了个遍。
最后,还在顾显亲妹妹的闺房中醒来。
陶臻的头探出床帏,见左右无有一人,光脚下了地,镊起地上的两只鞋,反身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扫了扫,撅着屁股,出了屋。
刚刚叩到门扉,就听一个女子声音响起,
“夫君起来了,怎么走得这么急?”
“夫君?姑娘请自重。”
陶臻推开那杯递过来的茶,也推开了有些过分热情的顾家小姐。
“夫君,你忘了嘛?天为媒,月为凭,你我已结了婚约。”
顾家小姐拿出了一张契约来,上面果然着落着他的名字,内容也正如她说得一般无二。
“我不是不满意啊,只不过是不是太急了些,怎么也得三媒六聘吧,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大小姐。”
“若得有情郎,一天都漫长。”
顾家小姐从屏风后拿出了一套盔甲,
“此一去山高路远,那些贼子可不长眼睛,可不管你是不是陶刺史的侄子,还是顾老爷的小舅子。刀砍上一样流血,我见你来时盔甲已破败,就找了这件来。”
“等等,你是说,赦免我叔父的明旨已经发出去了?”
“是,一片乌云散了,陶将军转任广州刺史,驱逐王机、杜弘,除恶务尽。”
“这么说来,你们顾家的意思是,让我直接从建康赶到广州?”
“对,又不全对。不是广州,而是交州。”
“交州?”
“不谋全局,不足谋一域。陶将军从江州南下是掐他的头,自然要有人去交州擒他的尾。”
“你这是要给我送行吗?包袱都收拾的那么妥当。”
“不是送行,而是同行。荀家的女儿能出良将,难道顾家的女儿就差很多嘛?”
“就是说,你本来就打算到交州的,至于夫婿是谁,并不是很重要?”
“夫君,话不要说太白,太丑的,我也不能愿意啊。”
“按照礼节来说,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王家复命?毕竟是借了王悦的东风。”
“我与夫君同去。”
“这……”
“怎么?怕人家说中了顾家的美人计?”
“我只是想知道,之前顾家想把你许配给谁家。”
“你猜不到?”
“不会是他吧?”
“看来你猜到了。”
陶臻听到这话,陶臻向后退了几步,坐到床上,还把床帏也扯了下来。
“夫君何必如此哪?我们这些家族的光鲜亮丽下,可不就是一个个身不由己的婚姻嘛?”
顾氏倒是没什么自怨自艾,这会儿功夫已经把自己装扮的足够得体。
“你真的也要一起去?”
“丑媳妇也得见人吧?何况我又不是。两位兄长,这偷听墙根,不是君子所为吧?”
顾氏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突然闪开门扇将趴在门上偷听的顾和、顾显摔到了脚下。
顾和一个扭身站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恭喜啊,彦遐兄,这娶了妻,又升了官,出任南越校尉,还封了当阳亭侯。”
“什么?我就是在顾家睡了一觉,就得到之前出生入死也没拿到的好处?早知道,我早来睡这一觉了。”
“哼~你以为我就是个好处吗?”顾氏可不高兴了。
“不是,这……君孝兄,孟着兄你俩别走啊?”
陶臻知道说错话,想找两个大舅哥下台阶时,两个大舅哥已经扛着台阶跑掉了。
陶臻走出屋子来,被阳光刺了眼,又退回了顾氏身边,正巧就坐到了顾氏怀里。
“额~我去看看早饭……午饭好了没有。”
陶臻腾得弹起来,想冲出门去,却忘了刚刚退回来的时候,还顺手带上的房门,这一下像一头蛮牛一样就撞了上去。
咣当一下,头就冲破门框,一个大脑袋就穿到了门外。
“夫君,就~算想走,也不用~穿门而出啊?”
“你别笑了,我脑袋被卡这了。”
陶臻真想伸手堵住耳朵,这笑声可太刺耳了,可耳朵在门外。
顾氏停下笑声,摘下屋中剑,刷刷刷几剑,就把陶臻解救了出来,不但没伤到陶臻的肌肤和衣服,甚至刺得那个窟窿到分外整齐。
“你这剑法还真不赖。”
“专斩负心人。”
“额~你看这天多……”
“这看不到天。”
“我是说这月凉……哦,是中午了。”
“好了,换件衣服,去会一会王悦,我倒也看看让整个建康都瑟瑟发抖的人,长了个什么样子。”
顾氏一摆手,停下了对方的解释。
两夫妻从顾府出来,过了几个小巷子,就到了王家。
还没有进门就碰上个熟人,周抚也从豫章赶到了建康。
“呀?这不是彦遐兄嘛,这位是……啊?怎么是你?”
“道和,你怎么也来了建康。”
“哈哈,看来顾家还是挺着急的啊?”
“怎么,你们之前就认识?”
“你不是刚才就猜到了吗?”
“居然是他?”
“你猜得不是他?”
“怎么能是他哪?”
“怎么,你后悔了。”
“咳咳,两位,看来我来得不巧了。”
“道和,你怎么之前不和我讲?”
“彦遐兄,我哪有你下手这么快啊?都以为你在为士衡叔奔走,没想到你是给自己谋出路,我来建康都多余。”
“道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不是又如何哪?现在你已经是顾家的女婿了。可惜了,早知道就不在宣城逗留,倒是搞了几个铜矿,居然丢了这么大一个金矿。”
“你说谁是金矿哪?你从我这里骗走的几百万钱还没还哪。夫君,就是这人骗了我好多的钱,害得人家连买胭脂都买不起了。”
“道和,对不起了,你要理解为兄,为兄也很心痛啊。”
“唉,”
周抚见陶臻撸袖子冲过来,急忙往院子里跑,他跑他追,一步步就抢到了王悦的面前。
“长豫兄,可得给我做主啊,他抢了我的亲,还要揍我,你说——这建康,除了你,还有谁,这么不讲理?”
周抚躲在王悦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说道。
“彦遐兄真是好手段啊,看来我是看轻了你。”
王悦一挑眉,认出了陶臻身后的顾氏。
顾氏和周抚之前的纠葛,他多多少少也听小喇叭周缙讲过——好像还有一次,周抚赌输了钱,把顾氏押到了赌坊。
建康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周抚和顾氏是一对,这怎么一转眼顾氏居然成了陶臻的新妇?
“长豫,我如果现在说,这一切我都是被迫的,你是不是也不能信,还以为我得了便宜卖乖?”
“你看,有了顾家撑腰,说话的底气也足了。”
王悦回头和身后的周抚说道,
“看来,道和兄这一趟是白跑了,还图增了伤心。”
“啊?啊,伤心?没有啊?摆脱了这个疯娘们,我都不知道多开心。”
“你说谁疯?”
顾氏拔剑就冲了过来。
“救命啊,疯婆娘要杀人了。长豫兄,这可是你家,你不管管嘛?”
“顾妇有一剑,专斩负心人。道和兄,这我可帮不了你啊,”
王悦闪在一旁,把周抚暴露在顾氏的剑锋之下。
“长豫,这是什么情况?”
陶臻也看不清状况了,自己这是娶了个什么人,一句话说不对,拔剑就砍?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自己睡觉也不敢闭眼睛吧?
“咳咳,我也是听说啊。道和赌输了钱,把顾氏押到赌坊,然后哪,拿了钱又去别的赌坊赌,把顾氏全然给忘了。”
“啊?这么说,他们俩以前就认识?怎么顾家兄弟没有提起?”
“嗐,这事好说不好听的,顾家不要脸面嘛,自家的妹子被押到赌坊,还差点被……唉,别冲我来啊?”
“我撕了你的大嘴巴,要不是你见人就讲,我的那些事怎么满建康的人都知道了?害得我都嫁不出了。”
顾氏的剑追不上周抚,还砍不到王悦嘛?
“我这不已经表达了歉意嘛,我可是就和一个人讲了,谁知道给传出去了。”
“你和谁讲的?”
“我表兄何充何次道,他这个人啊,人品确实是次,这事情怎么能到处讲哪。”
“他在哪?”
“你干嘛?”
“我去宰了他。”
“对,早该宰了他,左转第三间。”
王悦陪着笑容,把祸水引了走,看着顾氏的背影模糊,王悦才擦了擦汗,对着树上说,
“道和,下来吧,你属猴的啊,一有事就上树,你倒是躲过去了,我差点被那疯婆娘砍死。”
王悦靠坐在树下,抬眼才想起来陶臻在面前。
“彦遐兄,你是得意了,顾家为你花了大力气,现在应该称呼陶侯了。”
“这事情,你之前就知道?怎么不和我讲?”
陶臻也坐在旁边,还接了一下从树上出溜下来的周抚。
“谁知道你小子到了顾家,就直奔后院哪?你这一锄头,就把我的墙根给挖塌了。”
周抚拍了拍衣服,也坐在一旁。
“次道兄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次道兄剑术了得。”
“那我夫人……”
“你夫人?来来来,陶彦遐,我今天就要报一报夺妻之恨。”
周抚撸起袖子,就要和陶臻开打。
“等等,这事不怪我,是长豫派我去的。”
“好啊,长豫兄,你才是那个隐藏的坏人。”
“唉,我是让他去警告一下顾家,谁知道他警告到了床上?”
三人你追我赶,绕着大树奔跑。
“顾家以为你要对他们动手,他们就病急乱投医,把我给灌醉招了婿,内相外将,这样就能让你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手。”
“我要对顾家动手?谁说的?他们家一共就藏了那么几百户,犯得错加起来都没有南顿王一个人多,油水又没有多少,我动他们干什么?”
“你还说你没有这心思?我这粗人都看出来了,整个建康都快被你翻过来了,南顿王都到有司衙门报到了十几次了,怎么偏偏没有抓顾家一个人,这难道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是,你们是有病吧?道和,你过分了,我这衣服可不便宜。”
王悦跑着跑着一回身,空手夺了周抚手中的刀,攻守易型。
“顾家作为第一个接纳我们这些南渡之人的家族,这个情分还在。”
“顾荣为了江南的基业,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几乎是活活把自己累死的,这份恩德也还在,”
“还有就是不管这么说,顾家小姐也是因为我的大嘴巴,导致了在建康的名声扫地,这份歉意也在,”
“再加上顾家向来规矩,我凭什么抓人家啊?”
“你不抓顾家,也不用砍我啊?”
周抚边说边跑,又要准备上树避难。
“我怎么不砍你?不都是你散布的谣言,说什么巨浪潜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长豫,”何充的声音响起,“你又惹什么祸了,怎么这几日的刺客越来越漂亮……额,我是说,越多了。”
三人斗累了,恰好有了个台阶,都围树坐下。
这才看到,顾氏已经被绑了起来,扔到了脚下。
谁家媳妇儿谁心疼,陶臻急忙上前把绑绳解开。
“哎,彦遐,你这是干什么?这疯婆娘可不好对付。”
“这就是顾家那个小姐。”王悦提醒道。
“那个小姐?”
“你不知道?”
“她进来就砍,一句话也没说。”
“就是你给人家造谣说被卖到秦淮河上接客的那位。”
“是她?那不是你说得嘛?”
“我和你说得是她被抵押到了周缙的赌坊,不是画舫。”
“差不多吧?黄赌什么一家,周缙那小子,也有不少画舫。这谁说得清。而且故事说得越惨,越是能吸引人。最后在加上我这位大侠仗义出手,深入虎穴救出顾家小姐,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你还说,都是你害的我,害得我都不敢出门,我砍死你。”
脱困的顾氏就要上前把何充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