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他是造反了?还是刺王杀驾了?总不能看着他立功了,就眼红要杀人吧?”
“你今天想来讨个公道?”
“总得知道点真相吧?别哪天我在前面刚打了胜仗,回来就被砍头祭旗了吧?”
“你还真猜对了,湓口那件事情,你都在场,你们来说说,杜弘怎么就轻而易举的杀进了大将军的帅帐?如果不是你们提前赶回来,只怕现在大将军已经姓陶了吧?”
“啊?这么大的事情啊?那我们哥俩可扛不住。今天还赌吗?”
“你们俩还有这个兴致?”
“算了吧,怎么说也是个姐夫,姐夫不亲,姐姐还亲哪,人家那边人头都快保不住了。咱们这么开心,不合适。二位殿下,我们兄弟俩这就告辞了。”
周抚、周光来得急,回得也急,原本两人以为只是诛心,没想到居然牵扯了这么严重的事件。
宣城公看着两兄弟极速离开的身影,问向绍世子。
“大哥,你说周家和陶家,到底有没有勾结?”
“你怎么看?”
“我如果是觉得有哪?”
“那你就拿着桌上的令牌,把他们周家都抓了下狱,审上一审。”
“那如果是没有哪?”
“那就把桌上的广州刺史的委任,写上周访的名字。”
“那大哥,你究竟怎么看?”
“我不看。”
“你这属于玩赖,这些天你都玩了多少次了。”
“阿裒,做人哪,别太绷那么紧。”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在武昌待着好好的,你一嗓子给我喊回来,还要吓死个人。怎么倒成了我绷得紧了。”
“我是说,你的眼睛不要只看着我。你没有听说嘛?王才人也有了身孕。”
“王才人?大哥,你的消息是不是也太灵通了。”
“我要说的,其实不是王才人。她不过是一个宫女,我要讲得是郑阿春,你要时刻的盯牢了那个女人。”
“哎,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好歹也是个王子,你不要像命令你的属下一样命令我。”
“你爱听不听吧。这陶侃身边有高人哪,能想出让陶瞻来求周访这一招,你在武昌待了一段时间,有什么印象吗?”
“皇甫方回。”
“哦?你这么肯定?”
“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早被你坑死在宣城了。”
“你这就没良心了,宣城那事情,不是我通风报信,你能提前几天离开是非之地?”
“大哥,咱们还要装多久,我真的有点装不下去了。”
“一直要装到,没有人能奈何到我们的时候。如果现在不装了,都知道咱俩其实是一伙的,那么你我手下一大半的人,就会立刻转投阿冲,无疑是给我们培养了新对手。”
“那陶侃还要不要救?”
“不急,看看长豫什么反应。”
“长豫?”
“对,皇甫方回往出派了三波人,陶洪向西进江陵,陶臻向东进了建康。那进建康的,一定是去见长豫。”
“大哥是怎么知道的?陶洪自己说得,他在江陵见到了逸少,逸少暂时把他唬住了。我是从逸少的来信中得知的。”
说着,就把王羲之的信拿出来,递给宣城公。
宣城公上上下下看了几遍,
“真按这上面说得话,陶侃的命或许可以保住。”
“他保住,或者保不住,我都不太关心。我关心的是,怎么样做,对我们最有好处。”
“大哥,你这话的意思是,也不完全信任长豫?”
“不,我完全信任他,但信任是一回事,专任又是另一回事。我可不像将来和父王一样,政由王氏,祭则寡人。”
“父王不是也重用了刘隗、刁协、周顗、戴渊嘛?”
“你看看这四个货,抢劫的抢劫、告密的告密,喝大酒的喝大酒,贪财的贪财,哪个能靠得住?”
“大哥,这四个人,建康那边已经有人叫他们中兴四佐了。看来以后是要出将入相的,咱们不提前和他们四个搞好关系吗?”
“你要是不嫌弃自己死得快,大可以一试,就这四个货,干事的本事,都没有他们惹事的本事一半,我劝了父王好多次,可父亲就是不听,偏偏觉得这四个货,是上天派给他的萧何张良。”
“那长豫会怎么处理陶臻?”
“谁知道哪?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
“大哥,我可是听说你最近和庾家的人走得很近。”
“我不是说了嘛,可以信任,不能专任。”
“我有一个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兄弟一心,什么时候还需要说这个?”
“之前建康不是流传着父王要和庾家结亲吗?”
“那不是为了扶持你,好让你能和我竞争吗?你怎么又想起这个茬了?”
“釜底抽薪啊?现在建康年轻一辈的人中,无非就是庾亮、何充和王悦,王悦抛开不谈,剩下两位也和王家交情颇深,这对大哥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哦?你的意思是横刀夺爱?我娶了庾文君,扶持庾家兄弟?”
“怎么样?是不是好主意?”
“不怎么样,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形势,王家是什么势力,你数一数这扬、江、湘、荆四州,王家的将军太守有多少个?除非……”
“除非什么?”
“算了,别想了。”
“大哥,你到底还拿不拿我当亲兄弟了?”
“好吧,除非是庾文君自己愿意。”
“这不大可能吧?”
“只有有心,好了,这些事情是以后的了,眼前的问题是,怎么样能够从陶侃的事情中,赚到最大的好处。”
“大哥,你说句实在话,你想不想杀掉陶侃?”
“我不想,有这么一个狠角色在,王家就不敢公然掀桌子。如果让我做个顺水人情,那没问题,但要是让我力排众议,一力保举,那就得不偿失了。”
“为什么?”
“现在形势已经是这样了,不管陶侃最后能不能活下来,他之前的那些势力肯定会被瓜分殆尽。要是使得劲过大了,难免会得罪到一些人,就不值当了。”
“大哥要见一见陶瞻嘛?听听他怎么说?”
“刚才周家两兄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醉得样子,三两天醒不了,也就是说建议我,不要召见陶瞻。”
“有这个意思吗?看不出来,那两个小子心眼儿还很多。”
“能不多嘛,自古功高震主,你数一数,从周馥、华轶,到杜弢、杜弘,阵阵少不了周访,每战都差不多是首功,按理来说,怎么也该给一个江州刺史,或者是扬州刺史了。可现在哪,连个广州刺史,都没想好给不给。”
“你这么一讲,我才发现,这周访挺能吃亏的啊?”
“这事,我还专门托人问过周访。你知道他怎么讲?”
“他怎么说?”
“他说啊,这一切都是朝廷安排得当,将士们三军用命,他自己又有什么功劳哪?”
“这答案倒是标准的很。”
“答上来,不算什么。关键他还真就这么做了,这就有些可怕了。”
“大哥的意思是,吃不准周访想要什么?”
“是、这周访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还不争名夺利,也不去收买人心。你让他带兵他就带兵,让他把兵权交上来,他二话不说就交上来,那是一点底都不留。”
“这样的将军,不正是梦寐以求的嘛?大哥何必还苦恼哪?”
“他有点完美的不完美,没有什么把柄弱点,我怎么敢放心的用他?”
“这才是大哥一直待在豫章的原因吧?”
“你也看出来了?”
“大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周访就是这样一个赤心人,他就一门心思想着扫除逆贼,没有其他的歪心思哪?”
“可能嘛?你看那个王敦了吗?我人还在豫章哪,他的手就伸进来,把他自己兄弟王棱安排到了临川太守的位置上。”
“大哥,你是说王敦他……”
“哎,这话以后也不要说。父王现在的路走茬了,现在和王家开战,没有一点胜算。”
“哪要怎样才能有胜算?”
“这……”
“大哥,莫非你已经有了计划?”
“没有,”
司马绍愣了很久,怕被司马裒看出来,忙说,
“用你的身份,给皇甫方回写一封信。”
“内容是什么?”
司马裒没有继续追问 反倒是顺着话接了下来。
“话语,你自己组织。大概意思就是要想入你的眼,这点份量还是不够。”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皇甫方回收到帐下?”
“怎么?瞧不上?”
“我是瞧不上他那股子虚伪的劲,明明是他一步步将陶侃逼上了绝路,他偏偏还像个大英雄一样挺身而出,好似要以一己之力,拯救陶侃一样。”
“这种人,也是有他的好处的,等不用的时候,不会太心疼。”
司马绍两兄弟商量着如何利用皇甫方回的野心,来搞更大的事情。
而周抚、周光两兄弟悄悄的翻墙回到家中,避开姐姐周氏的房间,溜到了父亲周访的房后,轻轻的拍打了几下后窗户。
“进来吧,我也没睡。”
周访黑着灯,正坐在床边。
“怎么样,绍世子有什么表示?”
“没什么表示。他不关心士衡叔是死是活,反倒是反复试探我们俩,想知道父亲的心思。”
“你们俩什么看法?”
“我觉得父亲可以答应他。”
“哦?你之前不是和我一样,都看不起这个心机太重的绍世子嘛?今天怎么一下子就转了过来?”
“阿光,你来说。”
“哦,宣城公也在他府中。”
“这你们走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我是说,宣城公也在他府中,不是房中。”
“这有什么不一……你是说这宣城公和绍世子争斗是假,聚拢实力才是真?”
“是。”
“你确定吗?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确定,这也是我和大哥急急忙忙跑回来的原因。我还看到了他放在案上的一份任命书。”
“广州刺史?”
“是。”
“只要我点头,这个广州刺史是我的?”
“应该是的。”
“可我不能点头。”
“为什么?”
“这是你士衡叔最后的机会,荆州他是肯定回不去了,如果没有地方安排他,他恐怕无禄可食,就没有活路了。”
“那父亲你哪?”
“我?我只求无愧于心吧。”
明月朗照,不同的人看着同样的月,难免有不同的心思。
“阿裒,你干什么哪?”司马绍看着司马裒在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坏了。”司马裒摆着摆着,忽然说道,“咱们让那两个小子给蒙了。他俩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嗯?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司马裒没有理会司马绍的问话,离开座位在屋内寻找,找来找去,找到书桌前,停了下来。
“怎么了?阿裒?”
追上来的司马绍问道。
“大哥,你不觉得这张书案太大了些嘛?”
“大嘛?两个人正……该死,你说他们俩不会是从这张书案上发现了什么吧?”
“恐怕是的,大哥,你得和周访摊牌了。”
“摊牌?什么样的摊牌?”
“节钺。”
“你是说给他一定制约王敦的手段?让他看到我的心思?”
“是。”
“那明天……”
“不,明天就来不及了,这家伙可能连夜逃走。我们现在就去他家堵他。”
不多时,明月依旧照在路上。
司马绍和司马裒正巧堵住了轻车简从的周访。
“周将军,这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夜钓吗?”
“哎呀,世子殿下,宣城公殿下,这是那股香风吹来,里面请。”
“周将军,令郎可是说,你酒醉不醒,我看着你还是很精神的。”
“本来是醉了,被这月亮一晒,就醒了。”
“看来,是这月亮的错了,总不能是周将军想连夜登船下建康吧?”
“不能,不能,晚上这江里也不安全。只是喝多了,出来吹吹风。”
“周将军,多余的话不说了,相信令郎也都看到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没错,我确实是效忠于世子。”宣城公说道。
“是、我们都效忠于世子,效忠于王爷。”
“周将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
“那你怎么看?”
“我想问一问世子,建康的都城可安乐?”
“建康算什么都城?不复二都,我一日不得安乐。举头可见月,不复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