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弢躺在棺材里,出了湘城,入了江湖,从此没了踪迹。
直到多年之后,江湖上又出现一位五斗米教主杜子恭。
有人传说,这杜子恭正是当年消失的杜弢的儿子。
这当然是后话,杜弢悄悄的逃走几天后,王真、高宝、梁堪这些将领也琢磨过味道来。
“哎?毛宝将军哪?他怎么没有来?”
“别提了,那家伙精明的很,直接把自己的将军府搬到了虞家旁边,看来,他是攀上了周缙这棵大树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杜将军不知所踪。这城池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了,我看哪,不如趁着现在城还没破,投降了算了。”王真说道。
“早该这么办了,我怕自己说出来让你们笑话。”高宝也投了赞成票。
“你俩别看我啊?我早就这么想了,我连仓库都给封好了。”梁堪也表示同意。
第二天,王真挂起白旗,降下杜字旗,打开城门,将陶侃、应詹、甘卓三路围城大军迎了进去。
陶侃在王真的指引下,直奔仓库,
应詹哪,还是和往常一样,收拢着城内的书籍档案。
甘卓则直奔虞家,第一个见到了正和虞氏荡秋千的周缙。
“甘叔父,还是没能瞒过你。拿去吧?”
周缙递给甘卓一物。
“这是什么啊?”甘卓一边说着,一边展开,越展开,眼睛越是笑成了月牙状。
“湘州刺史。以后就要称呼甘使君了。”
“哎,都是虚名。我就说嘛。这大局已定,大公子还把你再派回来干什么?嘿嘿,让我猜着了吧?坏了,陶士衡去抢我的财宝了。
“贤侄,我就不打扰了,再晚一点,都被那个陶扒皮抢走了。”
甘卓拿了委任书,腰杆也硬了,转身就看到守在门口的毛宝。
甘卓拍了拍毛宝的肩膀。
“不错,有聪明人。跟着我干吧。从今天起,你就是临湘令了。”
毛宝抬头看了看周缙,周缙摆摆手,
“去吧,湘州还有好多事,要你配合。把你的人也带走吧。”
甘卓走后不久,应詹就登了门。
周缙赶忙起身迎接,把应詹请进府中。
“事情办得没有走漏风声吧?”
“放心吧,这事我连老婆都没说。师父,你不争一争这个荆州刺史嘛?”
“你想害死我吗?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还少吗?师父一进城就收拢书籍档案,不就是想说自己没有野心嘛?”
“那还挺可惜的,绍世子属意师父,来出任这个荆州刺史。”
“可千万别,你可别又从袖子里抽出个委任书来啊?”
“没有?大公子给否了。他说师父是自己人,不能把师父架到火上烤,这是个都督荆州五郡军事的委任书。”
“还是长豫稳妥一点,你说这荆州刺史,最后会给谁?”
“这不明显吗?陶将军早就把自己的亲信马隽、郑攀派到江陵了,就差脑门上刻一个荆州刺史了。”
“哪倒未必,现在大将军到了武昌,我看哪,这个荆州刺史,还得是他们王家人来坐,才能让各方都满意。”
“那陶士衡哪?”
“他?他若还不知道收敛的话,恐怕就很难说了。你哪?绍世子派你杀了个回马枪,不会就是简单的给甘卓发个任命书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师父,我这也算公私两便,借着给建康筹措物资的机会,让我两个大舅哥,把生意做起来,不然等大将军反应过来,让沈充的人进来,我们周家又要矮上一头了。在江州,周家就败了一阵了,总不能再败下去吧?”
“哎呀,这些事情,你不该和我讲的。我只当没听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应詹正要走,陶侃的部将朱伺找了过来。
“应太守,到处找您哪?他们俩打起来了。”朱伺拉着应詹的衣袖就往外走。
应詹一甩衣袖,把朱伺赶在一旁,整了整衣襟,问道。
“把舌头捋直了,谁和谁打起来了?你手下不是有兵吗?讲不了道理,还讲不了法理?”
“是陶大人和甘大人,两人抢一个仓库,两人互不相容,都掐在一起,谁也不敢去劝。只能是来请大人。”
朱伺说起来,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两个孩子一样?”
“谁知道哪?甘大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领了个湘州刺史来,说陶大人是越界。陶大人自然说自己是前线总指挥,一切缴获都要他先登记造册。”
“嗐,这俩人,这不是让大家看笑话吗?他们在哪边,快带我去,别被湘城的百姓笑话死了。”
应詹一低头,以衣襟掩面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陶侃、甘卓面前。
“士衡、季思。你们这是给大家展示武功吗?”
“思远兄,你说说他,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个委任书,居然跑来命令我,让我把先发现的仓库封起来,有这个道理吗?”
陶侃双手掐着甘卓的脖子,腿盘着对方的腰。
“思远兄,你也看到了。告诉他,我那湘州刺史,是不是货真价实?我作为湘州刺史,湘州地面上的事情,自然是由我来管了?”
甘卓的两个手指勾着陶侃的鼻子,另一只手拧着陶侃的耳朵,双腿绕在陶侃背后反掐住陶侃的脖子。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越掐越死,越滚越圆。
“我?我可不劝你们,你们俩就打吧,我巴不得你俩这么一直打下去。现在这种除了你俩,就属我的官大,这些东西,你们不想要,那我拿走就是了。”
应詹指挥着自己的手下,打开仓库,开始搬仓库中的财物。
“哎,你俩怎么不打了?”
“废话,再打下去,你这家伙,一根毛都不给剩了。大家一人一份,我左,你中,他右。”
陶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仓库中比划着。
“我不需要,我也劝你们俩把仓库再封起来。”
应詹劝完了架,就飘然离开。
“切,真能装。来,季思,他不要,咱俩分。”
“谁跟你分啊?这些都是我的……额~我是说都给我封起来,等着建康派人来清点。对,我就是这么清如水明如镜。”
“装,你也装?你们老甘家祖辈就是锦帆贼,能和应思远一样,真不动心?”
“哎,士衡兄。”甘卓清了清嗓子,“我这可都是真心实意,再说了,这事情,应思远已经知道了,你我不管谁再拿,不是成了他的把柄?士衡兄,人哪?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季思,我这也是睹物思人,武威将军殁在湘州,我总要拿些湘州的东西,留做念想。”
“你身后都装了十几大车了,还没有念想?什么念想啊?这么能装?”
“你懂什么?我大哥去世的早,他们和我的儿子是一样的,丧子之痛,那思念绵长无期,别愣着啊,装啊?”
陶侃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和甘卓缠斗在一起。
朱伺看看身旁同样发愁的谋士皇甫方回,双手一摊。
“能想的办法,我是都想了,刚才我把应詹大人还请过来了,还是没用。”
“额~仲文兄,我刚才是让你去请周缙周公子,你怎么反倒把最不想掺和这件事情的应太守请来了?”
“请他来有什么用?”
“这是谁说我没有啊?我不过是多睡了一会,你们就把我的私产给分了?”
周缙打着哈欠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摞的库单,身后还有几个人推着几个小车。
“阿缙,你这过分了吧?我辛辛苦苦打包好了,你大手一挥,就都是你的私产了?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私产?”
“那你别管,你就说这些库单是不是真的?这些东西是不是都在这些单子上,现在我,是不是这些单子的持有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讲,这些东西都是我的私产。”
“阿缙,你这就过分了吧?杜弢那边的私库早就空了,那里面的东西进了谁的兜里,咱们爷们心知肚明,你总不能吃完了肉,连口汤都不给留吧?”
甘卓看着周缙手中的库单,心中暗暗骂娘,这个小滑头,一定是乘着自己和陶侃争执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划到了他的名下。
“哎,甘使君,话可不能乱说,你们抓住杜弢了嘛?我还说你们私自放走杜弢哪。对,一定就是这样的,要不然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仓库的地方?”
“那是有几个人,拿着沈郎钱,说是你的人,领着我们来的。”
“你看看你这话?我们周家和沈家是生意上的对头,我会用沈家的钱嘛?你们惨喽,沈充现在可是大将军的参军,你说,拿着沈郎钱的人,又是谁的人?”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大将军的密探?那可是有不少人哪?”
“要不然说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他靠什么决胜千里,自然就是靠这些无处不在的探子。”
“啊?哪岂不是白折腾了?”
“不白折腾,这些东西你们先放在我这里,一来哪,你们现在拿走了,大将军那里都有数,还会让你们上交,是不是?”
“可说哪?我说嘛,这次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仓库,便宜果然没好事。”
“还有哪,二位以后都是封疆大吏,一州刺史,到时候我周家要在二位的地盘上做生意,自然需要二位行些方便。”
“嗯,你知道就好,自古商不与官斗。”
“你们看这样如何?你们把这些东西清点了,交给我,我给你们按价折算周家的产业,以后那些产业,表面上还是周家的,实际上东家已经换成二位叔父。”
“这样一来,大将军就无话可说了。可大将军那边,该怎么交代?还有那些密探。”
“密探嘛,很可能被人家发现的,你把他们都交给我,我保管他们死于海难,不会给咱们添麻烦的。”
“可大将军也不是好糊弄的啊?”
“不是有个现成的背锅侠嘛?杜弢啊,哪能让他白白逃走哪?”
“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
三人各怀心事的散去,甘卓偷偷的又到了虞家。
而陶侃在湘城得不到更多好处,只得退回巴陵。
“方回,你说我是不是该带些土特产去看看大将军,这些年和大将军的关系有些僵。”
“万万不可。敌国灭,功臣亡,杜弢被灭,杜曾也是弹指之间。现在大将军可不像从前那样需要主公了,主公若是一意孤行,恐怕会遭遇不测。”
“你是说,大将军会把我扣住,不让我到江陵赴任荆州刺史?”
“那还是好的,如果有人从中作梗,给主公罗织些罪名,把杜弢逃走的事情,推到主公身上,恐怕王平子的昨天,就是主公的明天。”
“不会吧,我的心腹马隽、郑攀还在江陵,大将军真的为了一个刺史的头衔,而不惜一战?”
“荆州刺史,可不单单是一个刺史。出了荆州,可就是京兆。”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现在就返回江陵?可如果返回了江陵,那大将军岂不是更有理由——说我不听调遣,毕竟咱们当初逼反杜曾,就是这个破理由。这事你是知道的。”
“那主公的意思哪?”
“你说的对,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不能傻不愣登的冲到武昌去,被人一枕头砸死。这样,你秘密的到豫章去,和士达取得联系。”
“这样咱们有了准备,再看在金钱的面子上,过去的误会应该能消除吧?”
“主公?”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趟还是不能不去,否则,我也就和杜曾杜弢一样,成了流贼了。那我的子孙可就无法翻身了。彦遐,这军队就交给你了。”
陶侃交接了军权,带上搜罗来的几大车财宝,又离了巴陵,进了武昌。
“来了,宣城公,如你所见,陶士衡还是来了,尽管晚了三天。”
王敦得到斥候的报告后,立刻来见了同样在武昌的宣城公司马裒。
“哦?他带了多少兵马?武昌的守备够吗?”
“就几个赶车的小厮,赶了几大车的财宝,看来是给我送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