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说,世子殿下应该是发现了一点什么?”王悦的双眼一直盯着对方,想看看对方的情绪变化。
“就算是,我也不能说。”
“那让我来猜一猜,既然是不能说的,又要和西阳王分得那么清楚,这个答案似乎很明显了,有人看不惯现在的局面,以为天命在自己,又想搞八王之乱那一套骨肉相残的事情了。”
“我没这么说过,全是长豫兄自己的猜测,即便是当堂对质,我也会矢口否认的。”
“进退都有余地,世子殿下果然是聪明人。那在下就再斗胆猜一猜,宣城公?”
“啊,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听说长安打了个大胜仗,曲、索二位将军把赵染打的狼狈逃窜,那赵染恼羞成怒,把之前给他进谏的参谋也给砍了?”
司马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和王悦讨论起了长安的局势。
“看来,长安的风云,建康的雨。这一场仗打下来,本来应该动起来的人,又停了下来。”
“之前还传来消息,说是赵染又攻进长安,还又逮住了皇帝,就连建康的鱼儿也都跃出水面,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世子殿下有没有想过,即便是鱼儿,跃过龙门,也能化龙?”
“鱼就是鱼,螭吻就是螭吻,螭吻要是非想着自己也是龙子,也要变龙,那就是chi-un,蠢了。”
“那世子殿下是鱼还是龙?”
“哎,这就没意思了,诛心这种事情,害得人还少吗?我即便是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条件。”
“那你就是说,你还是有这个想法的。”
“天下兴亡,匹夫尚且有责,何况我是皇家贵胄?阿绍你也不必在试探我了,我既然敢来,就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司马绍这时候才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想了很多人,但始终没想到你。”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其实就算我不来,你也不会少些什么。我来了,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好像是白来了。”
“哎,怎么能这么说哪,起码你给我带来了长安的最新消息。”
“哦,这些事情,你会不知道?”
“我知道,和你也知道了,这是两回事。我知道是因为我该知道,而你也知道了,是有人觉得你必须知道。”
“你这话好像是江湖艺人,或者骗吃骗喝的神棍。什么又是该知道,又是必须知道。”
“你想,之前三月三,王浚的头就被砍了,我在几天后就知道的消息,你哪?”
“你是要炫耀什么吗?我等到他的脑袋传到了荆州,大概是五月吧,才得到了消息。”
“这就是了,这是正常的。但长安这个事情,却极不正常,太多不该这么早知道的人,提前知道的这个消息,引起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说,有人故意把这个消息放了出来?哪会是谁哪?是你父王,还是我父王?”
“都不是,一直以来,我和宣城公斗得不可开交,却忘了父王还有一个儿子。”
“你说出继给东海王的世子冲?他才4岁吧?”
“少年的阴谋同样致命,就是因为谁都不防备他,他才能做出意外之举,只这一招,就让建康躁动起来了,还真是个好对手。”
“你居然把这些也告诉我了?就不怕我把这些传达给你父王?治你一个不悌之罪?”
“你都无君无父的撺掇我更进一步了,我要是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你,那岂不是让你寒心了?”
“那你的想法哪?”
“你还是太急了,八王之乱后,天下人心思定,最是见不得那种骨肉相残的事情,你看平阳的刘聪,虽说他是被动反击刘和的绞杀,但到现在了,平阳的政局都随时有倾覆的可能,刘聪几乎是时时刻刻防备着暗杀,处理政事都不敢在大殿之上,只敢在没有男人的后宫流连。我可不想要他这样的局面。”
“这一步看着小,其实说不定永远也登不上去。咱们这些父王,哪一个不是刻薄寡恩之人,今天你我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明天说不定就是狗路过都吼两声的庶人罪囚,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你真的就甘心?”
“不是甘心不甘心,要成就大业,就要受得了委屈,耐得住寂寞。我越是恭敬小心,就越是能凝聚人心,这就是等待的意义。”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宣城公立功?眼睁睁看着东海王世子结交名士?”
“胸怀嘛,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憋出来的。他俩跳得越欢,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才会和我靠得更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改变。”
“好,没想到你居然想到了这一层,说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情。”
“不是你主动要来的嘛?反倒问起我来了?”
“那好,那我就主动请缨,去帮你看住东海王世子冲,你和我说这些,不就是等着我这就话吗?”
“如此,多谢世子兄。”
“客气了,世子兄。”
西阳王世子司马播讨完了任务,就离开了王家。
“长豫,你看这个家伙是真心的嘛?”
“一半一半吧?这家伙怕是同样的话术在宣城公、东海王世子那里也说过了。他要干一份活,挣三份钱,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你都看出来了,他还聪明个六啊。”
“看出来了又怎样哪?你总要这么一个合适的人,去刺探世子冲那里的情况。”
“哎,还是人手少啊,你大舅哥那边怎么样,他家里那么多的兄弟,就没个合适的人?”
“倒是有一个,但正闹情绪哪,怪你父王喽,那石夫人,本来和庾怿是一对,就因为你父王去庾家的时候,恰好看到,然后一切就发生了。”
“嚯,这事情,你今天要是不说,我一辈子都不知道,难怪父王一直不立妃,还有这层原因。”
“还有个事情,你要当心了,这也是刚刚西阳王世子透露的,濮阳吴家的寡妇外甥女郑阿春,得了你父王的新宠。”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宣城那边什么情况了,郭师父有回信吗?”
“郭师父说一切都在正常进行,请世子殿下务必还是保持本心,不争不抢,做好本分。”
宣城郡。
在义兴郡、吴兴郡、丹阳郡溜了一圈的孙弼回到了宣城,立刻就把心腹乡党召集了起来。
“事情有了变化。长安那边的守军居然大获全胜,建康本来要准备的事情也都停了下来,现在在贸然起事,只能是正中有心人的下怀。”
“什么?那就是说,我们还要忍受宣城公这个小兔崽子的压榨?家主,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小兔崽子变本加厉,不但让我们去给他修宫殿,修城墙,甚至还要帮道士修道观,帮街坊修厕所。现在各家兄弟身上的墨香都成夜来香了。”
“这确实是太过分了,明天,我去找他谈一谈,我就不信,还没个天理了?”
孙弼想了一夜的说辞,第二天一大早就堵了宣城公的府门,嚷嚷了大半天,才出来一个人。
“喂,姓孙的,过来,就你找公爷啊?公爷留下口信了,让你带着你家的人,先把这街道扫一扫,毕竟嘛,一街不扫,何意扫天下。”
“好说,好说。”
孙弼本来还有一肚子的火,但陡然发现宣城公府门口站岗的家伙,都换了一茬人,各个膀大腰圆的 ,立刻就分析出,宣城公的兵马已经就位,就等着他上钩哪。
于是一肚子的火气,就变成了点头哈腰,不但没有拒绝了宣城公的随意指派,还又给乡亲们领回去一档差事。
“家主,这就是你说的去见宣城公?这还不如不见哪。修个什么东西,还只是一时的,这个扫大街,可是一直的啊?”
“慌什么慌,小不忍乱大谋,就先让他们张狂几天,到时候百姓都知道我们是忍无可忍,会同情拥戴我们的,我们现在每出一个徭役,都是将来射向他们的一支箭。”
孙弼竟然真的带着人有来扫大街,不但是扫了大街,把这宣城里里外外的大街小巷都扫了一遍。
直把宣城公司马裒给看郁闷了。
“郭师父,这小子也太能忍了吧?”
“这是好事。”
“这怎么还是好事哪?”
“说明他心里藏着大事,所以才这么能忍。”
“他这是要忍到什么时候啊?”
“忍到建康出大事的时候,就孙家那点人马,如果建康没有出事,光凭他们自己,他们敢起事吗?”
“真是麻烦,立点功劳,怎么就这么难,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大哥从世子的位置上薅下来?”
“或许不用薅下来。贫道昨天卜了一卦,卦象显示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说人话。”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策划了针对世子殿下的谋杀。”
“哦?从哪里看出来的?我在建康也颇有耳目,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殿下请想,就孙家那点人,就算是现在陶太守中了邪,天天请道士做法事,不理政事了。但只要殿下公府的兵马还在,他们敢造反吗?”
“也是啊?那你说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调虎离山,只能是调虎离山,建康有天塌了的大事,王爷谁也信不过,只能召殿下回建康审理。”
“大哥就在建康,父王还是最信任大哥,如果大哥还活着的话,父王断然不会调我回建康,要调我回建康,那肯定就是大哥出了什么事情。”
“没错,也只有这样,建康才会无暇顾及各郡的监察,他们才能有机会串联举事。”
“那师父判断,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哪?”
“他们要得就是天下大乱,自然不可能偷偷摸摸的暗杀,一定会是那种大场面,名士重臣都在的场合。”
“先生真是我的贵人,依先生看,陶太守是真中邪,还是装的。”
“就算他是装的,他至少表明他无意参与此事的态度。”
“嗯,分析的不错,你说,我封地在此,自己地方上的太守病了,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殿下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
“那还是该去看看,不自己去看看,我总有些放心不下。先生,也请您和我一起去,观一观这个陶太守,是真疯还是假傻。”
司马裒把前前后后想了个遍,孙弼那边不会有什么变故,就是陶猷这边,自己要亲自去了解一番。
刚登了门,司马裒就被一股浓烈的香味哄了出来。
“咳咳。”司马裒拍打着胸口,想把不小心吸进去的香灰咳出来,“先生,您怎么没……该死,您居然戴了面具。”
“小场面了,当年我随师父去赶一个大道场的时候,顶风十几里都是这个味。”
“我只当你是个骗子,忘了你居然还真是个道士。”
“岂止是真道士,这些道士看得好多道藏,都是我费心批注的。说起来,他们居然不给我钱。真是岂有此理。”
“吆,这不是郭神仙嘛?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晚辈徒孙给郭神仙见礼了。”刚说着话,里面主持法事的道长就跑出来,见到是郭璞倒头就要拜。
郭璞一把搀起来,说道,
“既然入了道门,就都是道友。先达也好,后进也罢,都是修行的同路人,贫道不过是虚长几岁,道友不必客气。”
“小道不知道真人在此,妄自造次,只是这府中的妖怪实在厉害,小道也没有别的法子。还请真人帮忙除了这妖邪。”
“嗯,这个妖邪确实是厉害,几个月前,贫道就来看过,我让太守早避灾祸,他却是没有听,这才有了今日之祸,辛苦各位道友了。”
“如此,小道就继续做法,还请真人赐教。”那道人又是行了一礼,才返回去继续操办法事。
“师父,这话怎么听着云山雾罩的。”
“哦,他和我说,妖怪实在厉害,就是请我不要揭穿,请我去除妖,就是五五分账。行走江湖嘛,总有有点黑话。”
“那你这也太黑了,说了两句话,切走人家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