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然完全黑透。
林弋当先一步猫着腰走在前头,她的身后跟着紧凑的两千人队伍,行走之间,宛如一条即将腾飞的游龙。
盛满箭矢的两个胡禄颇重,未经过负重训练的兵士背着跑起来便有些吃力。
林弋不由地放慢了脚步,两个营终于在一个时辰以后到了伏击的最佳位置,就是上一回她带领一营以千人灭了敌军五万人的地方。
队伍出发前,林弋便将大致的作战方案说予大家听,众人一开始并不理解。
不就是打伏击放冷箭么?
为何要步调一致呢?
还要求他们必须在半盏茶的工夫里,射空两个胡禄?
林弋也不多作解释,只说了想不通就在路上慢慢想,若是有一人不听从她军令,莫怪她以军法处之。
边说,她的脚重重抬起,又重重落下,再一抬起了脚,前两排眼尖的人便瞧见她鞋子底下沾染了厚厚的灰尘,且风一吹便不见了。
伏于山顶之上,陈绍趴得有些乏了,才一张嘴想要打个哈欠,便被身旁的林弋一把给捂住了嘴,借着微弱的月光,陈绍看着眼前之人对他轻轻摇了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陈绍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林弋这才放开了他。
与上一回不同,这一回打头阵的是步兵,一排有四人并排前行。
别问林弋是如何知晓的,问她就会说她耳朵好使能听得出山下的脚步声。
待敌军完全进入到了包围圈,林弋取箭射出了第一支鸣镝。
嗖的一声,鸣笛入空,无数个巨石滚木自山顶向下翻滚,收割了不少敌军的性命。
带兵之人反应很快,林弋听着似是要布阵,她却抢在前头发出两支鸣笛,几息间,便有如雨点一般密集的箭矢自空中落下,‘砸’到了还未来得及射出箭矢的蛮夷兵士。
约摸三十息后,大部分的兵士第一个胡禄里的箭矢便就射空了,林弋当即射出了第三枚鸣笛,山顶上的兵士听了二话不说转身便跑,就跟后头有狼撵似的,跑得那叫一个飞快。
只是他们并未按着原路返回,而是由着山背后的缓坡向下跑出了近两里路三个山头,原先他们所在的位置只余下了一串脚印,以及风吹树叶带出的沙沙声。
好不容易才爬上山的颇黎等人莫明的就打了个哆嗦。
明知适才那些人跑去了山下,却也不敢派兵去追。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且那些个盛唐兵士不是穷寇,他们是诡计多端的盛唐人,令六王子不得不心生警惕。
“下山,全速通过这个山谷。”
萧奕立于他的身后,却不料颇黎行事无此草率,依照他的想法定是要派人前去追那些个盛唐人,让他们成了这山中的丧家之犬,又或是这林中被狼撵了的野兔子。
“六王子……”
萧奕才一开了口,就被颇黎状似礼貌的打断了话。
“怎的?王长子竟是惧了么?
那便由我部的军队走在前头,还望王长子手下的兄弟跟紧一些,别莫明其妙的就丢了人。”
“那就劳烦六王子带兵在前头开路了。”
适才那一战,他的人死亡最是惨重,让颇黎带兵走在前头,予那些盛唐人吃些个苦头也是好的。
二十万大军一战损伤了近三成,萧亦虽很是心疼,却也不敢大意了,当即传令加快的行军步伐,奚部还不到单打独斗的时候。
联军行至北口关隘前面的空地上,颇黎并未命人安营扎了寨,只传下话来,让兄弟们抓紧一切时间就地休息。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林弋便与陈绍到了联军的身后。
放眼过去,前方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军人清晰可见。
两个营的弓箭手齐齐拉满了弓,林弋一声鸣笛众人齐射,便听有敌人中的兵士喊了敌袭。
城墙上,陈晋见远处敌军乱了阵,便直接下令命人响鼓,咯吱咯吱城门开启,一驾又一驾的车弩被拉了出来,对着前头攻上来的敌军频频发射。
前后夹击奏了效,颇黎一时乱了阵脚,萧奕当即命令奚部所有兵力全力攻打北口关,尽快攻下北口关隘。
事情的发展与林弋所料基本不差,林弋、陈绍所带的两个营再射空了最后一支箭矢后,唰的一下抽出她的春雪。
“兄弟们,随我一起杀向敌军。”
“杀杀杀……”
两千人对上蛮夷人余下的十余万,属实是不太够看,奈何盛唐的兵士士气正盛,每个人都不曾有畏惧之心。
远在平州北口关的沈樉,不知为何他的心很是不安,转眼天色微曦,他敏锐的察觉敌军主力已悄然 退出,当下也不多作犹豫,直接下令开启城门主动出击。
半下晌的时候,沈樉突然接到府中父亲的飞鸽传书,告知蛮夷人此次叩关的真正意图,看了好几页纸,沈樉只记得最后的一页纸上写着北口关隘危矣,望他点兵前去支援。
北地九州守军本就相互守望,相互扶持,一方有难八方驰援,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威武军被敌军悉数尽灭。
路过幽州城,沈樉命林平领兵继续往檀州赶赴,而他则是抽空回了一趟沈府。
不知为何,他的心空落落的,似是有重要的物什在慢慢消散,他竟是一点子也抓不住。
眼下对他最重要的,莫过于府中那个与他疏离的小女娘,沈樉脚踏进小挎院之时,他的心便是一冷,不用去楼上细瞧,上头早已人去楼空,气得他当即以马鞭砸了一楼所有的摆放。
林意,你好样的,竟敢偷偷地弃他而去,待他将人找到,他定是要好好打她的屁股。
敛去心里所有的思绪,沈樉跃出府门翻身上马,一扬马鞭便往北城门而去。
北口关隘告急,他自是要先处理公事。
他的马匹乃是上好的良驹,无需多时,便追上了前头行走的经略军。
林平一看是他赶了过来,当下迎来想与阿郎招呼,就听沈樉吩咐了一声,然后就见了他的背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