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不说话，青鸾还不好劝。
    她嘴唇几度张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李昭只在村子里住了四天，青鸾就来了消息。
    “昭昭，林安娘好像快生了。”
    李昭嗯了一声，向外走去：“召集大家，去附近山上走走，吃个野餐，回来时再往林安娘家的方向去。”
    平野中，李昭带着一帮官吏、学子们打猎烧烤，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而不过两里远的地方，一户贫苦人家的孕妇，正在鬼门关前挣扎。
    宴席间，李昭摇晃着白玉杯中的葡萄酒，面上带笑。
    她一边开着直播间，应对观众们转移注意力，心里却阴云密布。
    李昭放了个【欢喜面傀儡】，在林安娘家附近盯着，自然知道此刻林安娘已经处于生死关头。
    房间里，林安娘大声呼痛，产婆则高声叫道：“没热水了，白婆子，快烧些来！”
    看着灶里最后一根燃烧着的柴火，白菜花咬咬牙，找来自己十六岁的大孙子：“大郎，你去找别家借些柴火来烧水，告诉他们，我们有钱了就还。”
    大郎当即去了：“是，大母。”
    一番折腾后，终于，一声婴孩的啼哭声传来。林安娘生了。
    房间外，林安娘家里十几口人都满怀期待与希冀，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看，等着好消息。
    产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唉声叹气地递给白菜花：“唉，又是个小子。”
    白菜花接过襁褓，一家人的脸色，瞬间垮掉了。
    自己又生了一个儿子，闻言，屋子里的林巧娘脸色更加惨白。
    产婆知道她们家穷，就只拿了王寡妇家送给她们的两个蛋做谢礼：“白婆子，你看着办吧。我走了。”
    产婆一走，白菜花的脸上立时涌出一抹凶狠之色，她看也不看林巧娘，直接把襁褓里的孩子提了起来。
    孩子哇地一声啼哭起来，身为母亲，林巧娘本能地起身，要保护自己的孩子：“阿姑……郎君，孩子……”
    白菜花面色灰败又沉郁：“老大，和你儿子进去，看好巧娘。”
    她男人叹了一口气，进去看林巧娘：“巧娘，算了，你我不忍心下手，就让阿娘给这孩子解脱吧。”
    林巧娘哭得撕心裂肺：“让我养他吧，求你了郎君！把我那份粮食省出来，让他吃了长大！”
    她男人摁着她，同样落泪了：“巧娘，这要是个女孩儿，我们一家人省省口粮还能把她养大，给大郎他们换个好亲事。”
    “可他是个儿子，吃那么多，不如女孩儿有用啊！”
    林巧娘的几个儿子们同样跪到了她面前，泪流满面：“阿娘，算了，让弟弟去吧。”
    她的小儿子哭得最厉害：“阿娘，三兄、五兄去县城当徒弟，给人打死了，二兄去年和人到百里外的地方打柴，叫老虎咬掉胳膊，人也没了。”
    “我们人穷，我们命贱，这是我们的命啊，躲不掉的。”
    “我昨天才吃了半碗稻子饭，阿娘，我们养不起弟弟啊！”
    家人们的言语宛如刀剑，一刀刀凌迟在林巧娘身上，她张张嘴，泪水越发汹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半晌后，林巧娘倒在了床上，眼里彻底失了神采。
    白菜花已经提着孩子走到了院子后面，那里有一个石头水槽。
    林巧娘生下孩子的时候，李昭掐好时间，恰好带着人回来了。
    玉斗玄尊一边飘着走，一边哼着歌，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青鸾却知道，昭昭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好，反而很糟糕。
    李昭等人路过林巧娘家的时候，李昭突然停下了：“等等，这里有怨灵的气息。”
    白菜花恰好带着一个包裹出来，黎朝立马下令：“抓住那个老婆子！”
    几个亲兵反应迅速，当即冲上去，将白菜花摁住了。
    一个女兵夺过她怀里的包袱打开来一看，尖叫一声，差点失手丢了它。
    原因无他，包袱里的东西，是个湿漉漉的死婴。
    一个身体冰冷、冻得乌紫的男婴。
    “天啊！杀婴！”
    裴宣、如意等官吏学子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她们吓得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
    玉斗玄尊的笑容一滞，一股深红色的烈焰瞬间自她的体表烧了起来，一窜三丈高！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玄尊身上那股滔天热浪，她们连忙后退，远离暴怒中的玄尊。
    李昭启动了【幻术】技能，制造了业火燃烧的假象。
    她盯着瑟瑟发抖的白菜花，冷漠道：“是你，杀了这个男婴。”
    白菜花身子颤抖，腿一软瘫倒在地：“玄、玄尊，玄尊饶命……”
    她的儿孙们听见动静，慌忙跑了出来跪下，头磕得邦邦响：“玄尊，我们是有苦衷的！我们是有苦衷的！”
    “是啊，弟弟生下来有残疾，不会开口说话，大母杀弟弟也是为了他好！”
    “长辈杀子孙乃是天理，求玄尊放过大母吧！”
    弹幕有人很不理解。
    【青釉】：一个性别男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呗，管那么多做什么？
    【玉微】：主播你别太爱男了，婆婆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是女宝。
    【玉微】：女宝杀男的有什么错！
    【青釉】：劣等v子就应该灭绝！
    李昭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这个世界男尊女卑，女人不如男人值钱。”
    “杀了值钱的男婴都不会受到惩罚，那杀了不值钱的女婴呢？”
    弹幕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好半天才有一句话飘过。
    【诗千改】：不杀这老婆婆以儆效尤，这里死的婴儿只会更多。
    李昭漠然下令：“把这一家子拉到村口，产妇也抬过来。”
    “召集全村村民，前来观刑。”
    这里是个大村子，足有上百户人家，她们赶到村口，乌泱泱地挤了一堆，神情无不惴惴。
    杀婴，这种事情在赣地闽地太常见了。
    家里人口多，没有那么多地，养活不了孩子的时候就只能杀了，女婴杀的格外多。
    每家最多留一两个女孩子使唤，长大了就换亲，给别家儿子们做共妻。
    她们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杀孩子？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我们向来都是这么过活的，玄尊为什么非要惩罚白婆子一家？”
    说话的女人眼底涌上一丝惊惧：“我们也……玄尊下一个会要惩罚的，会不会就是我们了？”
    周围人听见她的话，心中更加惶惶。
    那边，玉斗玄尊已然开始宣判。
    “白菜花，忝为长辈，为亲不慈，溺杀亲孙，今处以人棍之刑。”
    “余下亲眷，不思制止，反而助纣为虐，同样处死。”
    李昭面带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语气却平静得可怕。
    “行刑。”
    “遵命。”亲兵得令，去抓痛哭流涕的白菜花一家人。
    周围惨叫声不绝于耳，祈求，咒骂，哭诉。
    百姓们一脸惊恐，有人看不得这番惨景，转身吐了一地。
    李昭什么都听见了，又什么都听不见。
    她一直在笑，那张属于神明的假面牢牢焊在她的脸上。
    明明心中无比煎熬，有如水煮火烧，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
    终于，世界安静了。
    所有喧嚣随着白菜花一家的死去而沉寂，李昭淡然收尾。
    “杀婴者，罪不可恕，死后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解脱。”
    “从犯若是往生，世世为牲，代代为畜，永不得复生为人。”
    她素手一抓，死去的白菜花一家人身上就飘出了几个七彩的光团，随后光芒一闪，变成了几只野鸭野鸡。
    野鸡野鸭是刚从【淘宝模块】上买的，至于抽取灵魂，用【幻术】技能伪造就是了。
    做完这一切，李昭不顾周遭百姓无比惊惧的目光，直接飘走。
    直播间的弹幕又吵了起来。
    【青釉】：一家人不必全死吧，主播写的女主也太凶残了。
    【玉微】：是啊，女主真是穿越来的大学生吗？削成人棍，真下得去手！
    【丹劲】：前面那两个，你们还知道女主是大学生啊！
    【命运女娲】：为了达成扼杀溺婴风气的政治目的，而残杀无辜的人，女主才最痛苦吧！
    回到住所，屏退众人，进了系统空间，李昭去了一趟洗手间，她不断清洗自己的双手，抬头一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副笑脸。
    她的脸，已经变成了独属于玉斗玄尊的嬉笑面庞。
    镜子里的玉斗玄尊，还在对李昭微笑。
    “你好呀，现在的我。”
    李昭悚然一惊，挥拳打碎了镜子。
    “不！我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