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左相,对方见到他惊讶道:
“你今日怎得也进宫来了?”
“有事情同皇上汇报。左相这是?”
“皇上说是关于充盈后宫一事,找我商议,我便进宫了。”
林深脸色一下就黑了,眼神透着阴郁,左相是个人精,一下就注意到林深的情绪变化。
“你是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在他的印象中,平日林深不怎么管皇上后宫如何,一头就钻进自己的案子里,今日怎么好像还颇有意见的样子。
林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左相,只道了句:
“左相面圣了就知道了。”
说完擦身而过,走到一半时,他停下脚步,喊了声:
“左相。”
左相疑惑看向他的方向,却听林深说了一句不搭边的话:
“自从我同左也同期入朝为官,我也算明里暗里帮过他多次,这点左相可认?”
这话说的,听起来就像是挟恩图报,不像林深的风格,听得左相有些茫然,但下一刻却突然顿悟,今日之事恐怕与他林家有关。
左相站在他身后,眼神清明,回道:
“认。”
在他以为林深会接下去说的时候,对方却迈着步子走了,走前还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左相认就行。”
直到他来到了御书房,听到了皇上的话,他恍然大悟,为何一贯无所畏惧的林深,要突然对他讲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左相,你觉得呢?”
皇上的鹰眼紧盯着左相,仿佛不会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微臣觉得不妥。”
左相此时觉得林深杞人忧天了,这种事情朝臣那儿一定过不了。
“哦?哪里不妥?”
皇上的眼睛眯了眯,似随意问道。
“且不说这...黄梨花本就是一寡妇,大越君王何其尊贵,焉有纳寡妇进宫之理?”
“再者,她还是当年重臣林老的媳妇,如今大理寺卿的嫂嫂,这样的关系,微臣觉得若是执意如此,恐怕之前建立起来的威望和名声会......毁于一旦。”
左相说完之后,御书房内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末的,皇上开口了:
“如果说朕打算以提拔林家为由,以支持大越寡妇再嫁为目的,借此解决国家男丁独身不断攀升的问题,你觉得如何?”
左相愣住了,皇上若是以这个为理由还说服朝臣,那么也许大家的反对情绪不会很高昂。
因为如今大越已经是男多女少的局面,久而久之,出生人口便会越来越少,这对大越的长远发展是不利的。
若是皇上此举能够解决民间对寡妇再嫁的舆论裹挟,能让年轻寡妇有再嫁意愿,解决一部分男丁成家问题,那皇上纳林家夫人进宫这事便不会完全不可能。
左相若是刚才没有遇见林深,兴许,他也会觉得此举似乎可行,被皇上说服。
但,林深那话的意思,应当就是不愿自家嫂嫂进宫,或者说连黄梨花也是不愿的。
那此举便有失道德,有悖君臣之礼。
他沉思了会,拱手问道:
“皇上,请问黄梨花本人是否愿意进宫?当然,皇上要谁进宫那都是荣幸,但是她毕竟身份特殊,而且若是之后还要起到皇上说的作用,那是否自愿这事就显得尤为重要。”
皇上勾起一抹笑:“她已经在后宫之中了。”
左相愣住了,黄梨花已经在后宫了?
那这是已经同黄梨花或者林家谈好了?
......
傍晚,当左相从后宫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
之前在宫外,他同黄梨花接触不多,一般的宴会他也鲜少参与,偶尔只在他夫人和儿子的嘴上听过几次,只知道林家叔嫂关系很好。
这次见她,是皇上有意安排。
兴许是皇上想要让他吃颗定心丸,让他知道黄梨花是自愿的,让他在皇上提出此举的时候能够全力支持他。
只是,左相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怎么会看不出来黄梨花的为难和不得已,那伪装的对权势的强烈渴望,眼中却清明的没有一丝杂质。
他不愿相信的一件事情是,皇上逼迫了她,而在朝堂上,那么多大臣,多多少少家中会有一两个寡妇,里面肯定会有愿意进宫的,为何只选择了不愿进宫的黄梨花?
联想这段时日财政的困难,国库应当也很吃力了,他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又想到了林深的挟恩以报之举,沉沉叹了口气。
宫门外,小厮等候已久,他吩咐道:
“去林府一趟吧。”
林深在府中前厅等候,终于,小厮来报:
“大人,左相来了。”
他着急起身:“快请他进来。”
左相见到林深的时候,他连茶都给自己提前准备好了,看来是知道他会过来。
他抿了口茶,耐不住林深迫切的目光,缓缓说道:
“我见到林夫人了。”
林深坐直了腰背,定定看着他。
“林夫人说她是自愿入宫的,而且表达了想要久居后宫的意思,她说......”
左相停了下,不知为何,他不忍看向林深:
“她说钱已经赚够了,她还要地位和权势,做林家妇是得不到这些的。”
这话左相本是不愿说的,因为一听便知道那黄梨花在说谎,只,皇上的意思也很明确,黄梨花必须进宫。
他不想皇上同林深生出嫌隙,只能将矛盾转移到黄梨花身上,此举,并非他一人之意,黄梨花也是如此。
“左相,我希望你出宫之后,就按我的原话告知林深即可,不必润色。”
当时黄梨花脸色平静,眼中断没有被权势熏染的样子,他顿时明白了黄梨花的用意,才会在出宫之后来到林府,同林深说这一番话。
他等待着林深的暴击,愤怒,甚至赶人。
但都没有。
他抬眸看去,怔了一下,林深不怒反笑,从一开始的掩唇而笑,到后面的哈哈大笑,他再一次不解,甚至有些担心。
“林深,你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精神错乱,一下疯了吧?那他可就罪过了。
林深笑完之后,缓缓起身,走到了左相身旁,语气平静:
“左相,我明白了,多谢告知。”
说完,便走出了前厅,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担心愈显,他真的明白了吗?
他本想追上去再开解一番,护卫上来拦住:
“大人,门口在那边,属下送您出去。”
这是林深的贴身护卫,他无奈,只能离开了林府。
另一边,书房地上是一地的画册碎纸,林深似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开,一抹狠厉在眼中一闪而过。
“主子,左相已经离开了。”
林二的声音在外头传来。
“嗯,关先生出来了吗?”
“出来了,已经派了人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闻言,黑眸腾起一抹忽明忽暗的幽火,缓缓起身,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轻拍了拍衣物,嘴角噙着阴柔的笑,声音却似冬日的寒冰:
“那也该去见见嫂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