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蝶衣转向窦望二人盘膝而坐，稍稍梳理了一下思路，语声清亮，娓娓道来。
    “汉阳县的王家，应该就是先圣五仆中的阿二一脉。
    阿二被奉为百工之祖，行业领袖、大商巨贾多和王家有关联。
    王家小庄主发起的扑买，既然让窦公子代表他来主持，窦家一定是王庄分出来的偏枝。
    韦家能被邀请参加，自然也是从王家走出来的偏枝之一。
    我的授业师父，无缺先生，曾长时间在先圣门下学习。
    宽泛的说，追根溯源，我们都属于先圣一家的子弟。”
    窦望和韦紫蝉对视一眼，表情怪怪的，原来是一家人呀！
    “有关先圣一家的传说，你们应该也都听了不少。 其中有一句传言，‘圣人生两面，两面本一体；弟子一两人，家仆三五个。’
    山上的修行中人，都知道前一句意指先圣乃是一对夫妻，两人容貌相同，心意相通。
    后面的一句，一直以来都被理解为向先圣求学的弟子有两个，仆从有五人。
    其实，后面的这句话需要结合前面一句，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 ”
    韦紫蝉心有所悟，望向白东主，眨巴了两下眼睛，抢着说道，“我知道了，先圣夫妻二人各自收取了弟子和仆从。一个教过两个弟子，收了五个仆从；另外一个教出了一个弟子，收了三个仆从。”她望向不知该叫王爷伯伯还是白东主的男子，试探的语气问道：“您是唯一的弟子，还是三个仆从中的一个呢？”
    “我的本名叫白首，是三个仆从中的老大。”男子爽快的给出了答案，摆手示意孙蝶衣继续讲下去。
    “白师叔是先圣夫妻中的妻子一脉，和丈夫一脉简单以数字既是排序又做为名字不同，先圣中的妻子，给他们每人都起了名字，三个家仆分别是，白首、白渊、白星，唯一的学生名字是白泽。”
    “师父你说什么？！ 白泽！不就是巫门的祖神吗！ 他竟然是先圣的弟子。”韦紫蝉跳起身来，惊声尖叫着，打断了女冠的讲述。
    白首抬起大手按在韦紫蝉头顶，将一股温醇厚朴的气机灌入，韦紫蝉马上就平复了下来。乖乖坐在白首身侧，讨好的仰头露出一口白牙，呵呵笑着。
    心里在想着，这可是传说中的远古大修行者呀！神一样的存在。
    白首象是能读取到她的心思，慈爱的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再过几百年，在世人传说中，你也会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他见女冠以目光询问，下来该从何讲起。
    “不必拘谨，你知道什么就讲什么。”
    孙蝶衣沉思片刻，一挥衣袖，凭空显现出一幅沙盘，随着她指尖颤动，如笔下有神的丹青国手，高原、大河、山峦、草原，活灵活现的在沙盘上一一呈现出来。
    “这是朝天大陆呀。”韦紫蝉见师傅停了手，不解的问道：“师傅怎么把大青山忘了？”
    “你俩仔细看看，这是现在的朝天大陆吗？这是数万年前，先圣封天前的朝天大陆。”孙蝶衣说道。
    白首默然抬起右手，食指虚空点画数笔，沙盘西面的大片空白处，被填充上了一片冰雪覆盖的高原。
    他摆了摆手，示意孙蝶衣接着讲。
    “在先圣降临前，这方天地上的最强者是龙族。大青山其实就是一条苍龙所化.......。 ”
    孙蝶衣手指点动，在沙盘上添加了一道逶迤蜿蜒的山脉，东临沧海，西接冰川高原，将朝天大陆分成了南北两部分。
    “啊呦！ 真是一条长龙。”以俯瞰的视角看去，韦紫蝉立刻就看出熟悉的大青山，就是一条头颅抵着西北高原，尾巴尖伸入东海的巨龙。
    “......神龙、朱雀对妖族天然压胜。
    ......龙族最后的族长，苍龙将自己的身躯化作了大青山，以龙气压胜妖族，将之逼退到极北之地的丛林山岭。
    先圣封天结束，念龙族有大功于人族，便将这一片疆域送给了苍龙后裔。”孙蝶衣指尖在偏西北画出一片。
    韦紫蝉左看右看，笃定的说道：“这不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西魏国吗！？”
    “没有西魏国之前，人们习惯称之为大秦故地。更久远之前的春秋战国时期，被称作西秦。
    自此地发迹，最终一统天下的大秦萧氏，就是苍龙的后裔。”
    孙蝶衣以目光制止急于说出疑问的韦紫蝉，淹没在时光深处，过于久远的旧事，她其实也是探知到一些碎片，将碎片串连起来，难免牵强附会，加入了想当然。 真要每件事每个人物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别说一时三刻了，可能穷极此生，都讲不清道不明。
    “萧氏有大功于人族，隐藏的血脉天然压胜妖族，千年前被先圣选出来成为人族共主。
    我师父，白师叔，龙虎山初代大天师，东海书院的圣人，以及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大能，陨落、飞升，或是藏身潜踪千年不出，根源都是为萧氏成为天下共主肃清障碍，保证大秦帝国顺利的一统九州。”
    白东主听到这儿，点点头，又微微的摇了摇头。
    “先圣选择了萧氏成为人族共主，因为苍龙血脉对妖族的天然压胜，明显针对的就是大青山以北的妖族。
    先圣所思所为，着眼点在于保持人族整体的强盛；但是，选择了萧氏，就等于要放弃、牺牲掉一大批诸侯、望族。
    看待问题时所处的角度不同，无可避免地会有差异，当差异大到无法调和时，讲道理就没有了实际意义，剩下的便只有武力解决这一条路了。
    先圣先出手。
    在大秦铁骑东出紫铜关，发动统一大战之前，便逼迫巅峰强者们飞升天外。
    数百山巅大修士一起飞升天外的这场大飞升，史书和野史都没有详细记载。 在某个大宗门的密档中，也极为简略的留下，至残烈，三个字的记载。”
    孙蝶衣停了讲述，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殷切的望着白首。云遮雾绕不可探寻的那段历史，眼前这位可是亲历。
    白首点头道：“确实很残烈，比你能够想象出的残烈，还要残烈百倍。”
    他指点着他亲自在沙盘上添加出的极西高原。“这处地方一直存在于朝天大陆，你们却都不知道这样一块广袤的高原。
    不知道，是朝天大陆上的有灵生命的幸运，也是我们这一家人的骄傲。
    对，就是骄傲。
    是如今包含了你们三个在内的我们这一家子，一直在守护着朝天大陆。
    被先圣封禁起来的那片冰原上，生活着的是魔族，一种天生体魄神魂都极其强悍的强大族群。
    千年前那场大飞升，先圣针对的不仅仅是人族的大修士，大强者， 还有妖族和魔族的强者。
    在千年之前的数千年时光里，被隔离在北方的妖族诞生出了一个修成人形的大强者，就是白泽。 他融合了人族修行法门，并且广收门徒，推动妖族进化人形。
    妖族修成人形，来自大青山的压胜，便急剧的变弱，当他们对微弱的压胜习以为常，便开始离开极北的山岭、边荒、冰原，向大青山附近的平坦大草原迁徙。
    不到百年的时间，北地就出现了十八个模仿人族社会结构的妖族大部落。而且妖族一旦掌握了如何突破了修行障碍，修士者也是日益增多。只要修行到相当于人族观海境，越过大青山，潜入人族就成为了平常事。
    他们不可避免的对南方肥沃的土地，温润的气候，以及人族的文明生出了野望。
    人族中的大修行者察觉有数量众多的妖族修行者越境，以龙虎山为首的一批宗门，立即派出了大量弟子，在俗世间搜索妖族修行者。
    两个族群的战斗，首先在双方族群中修行有成的强者之间展开了。
    同一时间，在大青山南边，占据了朝天大陆上最优渥的一片土地的人族，建立起了众多俗世王国。
    在每个俗世王国背后，无一例外地都有一个或几个山上大宗门。 往往是数十万，数百万丁口的一国，奉养几个几十个修行者。
    长达数千年的时光里，人族的国与国之间，总是征伐不绝，战乱不息。
    修行者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无可避免地牵扯进到俗世战争，每每一场大修士的斗法，往往就是人间的一场大灾害。
    解决人族存在的弊端，要减少、消除战乱，就不能继续众多国家林立，建立一个大一统人族的王朝。
    而要消除俗世王国，那些支持王国的大修行者，是不是也要一起消除？
    消除了人族的大修行者，就解决了问题吗？显然不行，没了帮助人族抵御妖族的强者了，妖族南下的速度只会变的更快。
    同样的道理，没了人族和妖族强者，万一魔族突破了禁制，就少了抵御的力量了。
    就在大秦召集兵马东出紫铜关前，先圣召集了人族和妖族的巅峰强者，打开了封禁魔族的禁制的一角，带着他们杀入了魔域。
    面对突然降临的数量庞大的人族和妖族强者，魔族在族群中强者的带领下拼死抵抗，发生在魔域的这场战斗，打得天翻地覆，江河枯竭，遍地狼烟。
    结果正如先圣的预料，一波接着一波，不死不休的剧斗，打到最后，魔族建设出的城池、工坊、神庙，一次又一次的被通天大物战斗时施展的神通道波及，都化作了废墟，魔族中的强者死伤殆尽，人族和妖族的大强者也所剩无几。
    两败俱伤，先圣觉的是撤出魔域的时候了......。”
    孙蝶衣能说出妖祖白泽是先圣弟子，对妖族的存在自然不会惊讶，让她惊讶的是朝天大陆上还有被封禁的一块疆域，生存着魔族。
    窦望和韦紫蝉却已经惊得脑瓜子嗡嗡乱响！福禄街上有好多他们自小相识的朋友，比如独孤茂就总是嚷嚷，他是熊的子孙。六镇来自大青山以北的大草原，难道......他们都是妖族！？ 魔族更可怕，被幽禁在冰原荒野不知几万年，竟然还能在开天辟地的先圣亲自出手的情况下，跟人族和妖族大修行者的联军战成两败俱伤！
    “孙蝶衣在某个宗门查到的‘至惨烈’，应该记录的不是在魔域内发生过的战斗。
    以我所知，战后归来，没有存世者。
    所谓的一场大飞升，其实是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也并非是飞升天外，而是合力封天。
    如今说起修行者，通天境便是巅峰，武道九品化神就是尽头。 就我所知，通天境之上还有神圣、清虚两境；武道九品之上还有山巅、神到。
    苍龙化作大青山，压胜妖族数万年，依然威势留存。
    神龙、朱雀那些活跃在第一次封天前的上古强者，是什么境界，道法神通有多玄奇，即便是我也不清楚。
    我能知道的是亲身经历过的两次封天，一次比一次压低了天地间修行者的境界。是从根本上约束住修行者，对这方天地的破坏力。
    前往魔域前，龙虎山大天师、书院文圣人将境界提升到了神圣境，先圣之下他们两位的境界最高。
    加上他俩从魔域归来的一共八个大修士，化做了封天大阵......。”
    韦紫蝉忽然举起手，拧着眉头，问道：“先圣家别的人呢，这......”
    “不公平！”白泽反问道，“你见过绝对的公平吗？”
    韦紫蝉双手十指按在额头，想了又想，不甘的说道：“没有。”
    “我见过！”白泽望着韦紫蝉，认真的点头，“先圣一家的家规，就是公平。
    家规是先圣定的，而且，他是以身作则教门人恪守这条家规。
    先圣每次布设法阵封天，自身的境界也会被压低。孙蝶衣精研奇门阵法，应该教授过你，先圣所作所为，你能做到吗？”
    韦紫蝉脑中的某个症结骤然解开，甩着手，啪啪！拍着大腿：“我知道了，先圣无力解开自己给魔域施加的封禁，需要他的门人弟子相助。”
    孙蝶衣伸手把韦紫蝉从白泽身边拉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躬腰说道：“蝶衣教导无方。”
    白泽挥挥衣袖，“你以前不教才是对的，公子就是看上了你心里能存的事，自觉自愿守规矩，还不张扬。
    你放开了，跟他俩讲讲规矩，别怕犯忌讳。
    在我这儿认了你是家里人，公子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收你为徒，让窦小胖吃点亏，拜紫蝉丫头为师。”
    韦紫蝉瞧着师父强忍着喜悦 ，躬身应喏，扯着师父的衣袖催促道：“师父快，快点了。”
    她这时候最好奇，师父换师父，窦小胖怎么就要拜自己为师？收这小胖子当徒弟，呵呵呵，挺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