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云浅浅看着写给爸妈的信,其实也是看不进去的。
她就是一个复杂的人。
还记得,小时候的那天,她悄悄贴近门边,云盛和玉书琴,就那么跪在地上恳求云奉国,求他给领导打个电话,求他出面,把工程的失误死了很多人这件事压下去。
死了好多人啊,云浅浅记得那时爷爷的痛苦,记得他摸着她的头发流泪。原来爷爷也是会哭的。
可是那是她爸妈害的,难不成去告发他们?
那就割手吧,好歹灵魂的痛苦能被些许掩盖。所以理想啊,本来就遥不可及,信仰啊,就和奶奶给她做的香囊里放的花一样。
卡萨布兰卡花。
好听的名字,伟大理想,又往往带着悲剧色彩。
季梧救了她一命,所以她舍弃理想。
所以,理想也是可以放弃的吗?那她还剩什么了?这张看上去不错的脸吗?还是一具骨头架子?
云浅浅拿出那把划了一道道伤口的小刀。
第一次,给自己的右手手腕处开了个口子。
命,还给他就是。
理想,她偏要坚持。
已经过去一天多了,她也想得很清楚了。她就是不要屈服于现实。
本就该死在那个晚上,为父母的过错赎罪。
死了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云浅浅俯身,睡在了书桌上。
“才不是什么雪莲花。”
季梧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都没睡着。
许卿梦已经回员工宿舍睡觉去了。
一直在他家待着,也不是个事,他和她约定好了,要明早九点见面。
商量还有什么办法。
季梧横竖睡不着,有办法吗?许卿梦是会安慰人的,硬是告诉他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也许,有办法吧?季梧熬到凌晨三点多,才迷迷糊糊在床上睡着。
还要保持精力救苏灵呢。季梧就这么强迫自己睡觉,睡到五点多又被噩梦惊醒。
说是噩梦也不是,他就是梦到,自己疯了,居然想要用什么反物质,把全人类给炸死。
真是太可怕了,季梧擦去头上的冷汗,与全人类同归于尽什么的,这是什么反社会反人类反人性的想法?
别人又没对他做什么。
实在不行,也只能他陪苏灵一起去死吧?
起床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季梧坐在窗口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比凌晨的夜晚要白那么一点。
季梧不知道坐了多久,反正没等到太阳从东边出来,他就去洗漱了。
做个面吧,好歹吃点儿,这样才有希望救苏灵。
季梧刚吃了两口,就有些吃不下了。
听说难过的时候,人的食欲会降低,这话看来也不假。
“喂,齐老师?”
电话铃响,季梧起身。
为什么齐应铭会给他打电话呢?他都不是理小班的学生了……
真是奇怪。
“季梧,云浅浅昨天晚上自杀了,没救回来,你知道……”
季梧没听完,手机就从手中垂直滑落。
“季梧,季梧?季梧你还在吗……”
呵,呵呵……
什么希望啊,希望肯定是没有的。
云浅浅死了,季梧回想起那天下午。
“死了好”原来,不是说苏灵啊。
苏灵还没救回来,云浅浅就被他害死了。
是他,把她救了回来,可又是他,活生生将她赶出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甚至还亲手撕碎了她的理想。
所以,什么都毁灭吧,毁灭了也好。
“系统,我……”
季梧疯狂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思绪的压抑与混乱却丝毫不见减少。
“不行,不行不行……”
季梧强撑着自己跑进浴室,把淋浴花洒水温调到最低。
冰凉的水从他的头顶淋到脚跟。
十月初,夏秋之交,气温慢慢下降。
季梧打着哆嗦,冷水究竟是把他的疯狂压制住了几分。
“系统,我要使用平心静气。”
5年1月29天。
冷静下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可季梧却没有动弹,依旧闭着眼睛,任冷水冲刷自己的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从颤颤发抖,到平静顺应,季梧有几秒钟,觉得自己是要死了。
他只是用鼻子吸了一下,就有一种溺水而亡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季梧“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怎么会自杀呢?死亡是一件多让人恐惧的事情啊,哪怕他死了一次,还是会在很多很多时候不由自主地害怕,害怕失控,害怕未知,害怕犯错……
季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时间忽快忽慢,忽长忽短的。他是谁,他在哪儿,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他没有重生,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所有的一切了。
生命最后都要归于尘土,所以什么意义啊,人生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都是骗人的把戏,哈哈,哈哈哈……
门外有声音。
季梧走出花洒的范围。谁呢?
季梧的脑袋疼痛不堪,只好打开浴室门,踏着拖鞋走出去。
季梧走得很慢,却还是摔了一跤,在光滑的地板上也能摔跤,也够可笑的。
“许卿梦啊。”
许卿梦没要季梧前两天给她的钥匙。她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等苏灵回来了,她就不用来了,拿了还得还,总归麻烦。
“季梧,你……”
“我?我没怎么啊,我怎么了?哦,对了,我杀人了,杀人了知道吗?我把云浅浅害死了……”
季梧开始手舞足蹈地大哭大笑起来。
云浅浅心头一紧,就见季梧动作慢慢平静下来。
当她看到季梧的眼眸那一刻,好像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疯狂与绝望,那种绝望使他的瞳孔,比万米的海底还要漆黑,血丝缠绕着他的眼白,又平添了几分狰狞的恐怖。
他的嘴唇还冒出几个可有可无的字来。
“死了啊……”
季梧闭上眼睛,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