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击碎了季梧本就没有的心防。
    只需要自己说一句好，季梧便能够一直看到苏灵留着长发，可爱，漂亮的模样。
    甚至于，成为情侣都不会再是什么难事。
    想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却在自己的嘴边噎住了。
    苏灵的性格，不应该会说这种话，那不是她。
    季梧从苏灵眼中读到了痛苦，读到了疲倦，读到了难过与压抑，读到了放弃，唯独没有读到对长发的留恋与不舍。
    苏灵该为了自己可悲的欲望而放弃她的决定吗？长发对自己有那般重要吗？自己喜欢的是一具没有自我灵魂的躯壳吗？
    苏灵在等待着季梧的回答。
    季梧也在等待着自己心中的答案。
    路旁梧桐树已枝繁叶茂。
    “苏灵，我喜欢长发。”
    苏灵听到这里一愣，想要放下心中的所有，包括自我，从此，成为季梧心中那个留着长发的女孩。
    “但是，”季梧大胆地摸了摸苏灵低着的头，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在带女儿一样。
    苏灵看向季梧，等待他的后文。
    “你自己的人生，从来只能你自己做主。
    不管是路人，亲人，甚至是父母夫妻，永远只能是建议者。
    我喜欢你飘扬的长发，但你应该听从的，只能是你自己灵魂做出的决定。”
    季梧的语气很温柔，可他的语气没有他眼神温柔的万分之一，阳光实在闪耀，季梧的手摸在自己的头上，和爷爷的手相似，却又让苏灵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爷爷慈爱，而季梧，更像是一个老师，告诉她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样走下去。
    漪江蜿蜒经过几百几千公里，最终汇入无比辽阔的海洋。星汇市只是它漫长旅程中的微小一段，可这么小小的一段路里，隐藏着几千年来几十代人延绵不绝的炽热情感。
    季梧收回自己的手。
    “那么，来自你灵魂的决定是？”
    苏灵看着季梧。
    “我要去剪掉我的头发。”
    头发卖了一百七十块钱。
    季梧有些可惜。
    不过苏灵的短发让她慢慢和自己记忆中的身影重叠起来。眼中是坚定而自信。
    “为什么想卖了你的头发？”
    “因为我想买个东西，钱不够。”
    “你可以向我借。”
    苏灵转过身看着季梧，笑意嫣然。
    “我想过向你借，但你没有同意。”
    “你哪里……”
    季梧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她和自己不久前的剪发的对话。
    原来是这样么。
    苏灵看到季梧若有所思地样子，咬着银牙吃吃笑了一下，提出了让季梧为之一振的话。
    “等我以后挣到很多钱了，我就留长发。”
    “挣到多少钱？”
    苏灵踢着小石子，没了长发，整个人还轻快许多。
    “要不就，按你之前说过的，先挣它一个小目标？”
    季梧神色古怪。
    按照系统一个月五十万的比例，一年也就六百万，十年也就六千万，自己花寿命买到死也达不成这个小目标。
    “要不，定低一点？好歹让我有生之年有个念想。”
    季梧试探性提出建议。
    苏灵被季梧的试探逗到了，不过自己本来也没打算挣那么多。
    “那~”
    苏灵扬起声音，并不着急说出自己的决定，这样才能，多看一会儿眼中的少年。
    没有风，没有云，太阳很大，不热。
    “等我挣到了一百万，我就为你留长发。”
    “为你”两个字苏灵读得很轻，季梧没有听到，但季梧还是很开心，至少有了念想不是么？
    苏灵带着季梧去了那个净水器店，用一千七百的价格买下了那一台最便宜的净水器。
    季梧蹭了个上门安装的顺风车，回了小区。
    苏灵打开房间，后面还跟着安装净水器的师傅。
    徐雯在卧室睡午觉，被苏灵叫醒，才知道苏灵帮家里买了一台净水器，心中很高兴，忍不住就当着师傅的面夸了苏灵好几句。
    苏灵也有些开心。
    师傅边装，边提了一句:“虽然这台净水器是最便宜的那种，但小朋友对你们的孝心确实是可以的，不像我们家小子，高中了还天天想让我们给他买游戏机，要钱充游戏币。”
    徐雯听到最便宜这几个字，满脸的笑意冷了下来。
    苏灵听到这里，心底有些羞意，她知道，伯伯一个月的工资，就够买好几台这样的净水器。
    “师傅，这种净水器要多少钱啊？”
    “一千七百多吧，貌似是。”
    “才一千七百多啊？那是不是净水效果没那么好呀？这水净完以后能直接喝吗？”
    装修师傅迟疑了一下。
    “净水以后，应该也是能直接喝的，不过我个人建议，还是要再煮开一遍，这样喝了可能会更好。”
    徐雯已经觉得苏灵是在捣乱了，自己家的装修什么档次？这种上不了台面，甚至净水以后都不能直接喝的净水器，配装到自己家吗？
    “师傅，你停一下，这净水器我们不要了，你能不能把钱退给我们？”
    苏灵和装修师傅都愣了一下。
    看着已经拆开的部件和水龙头，还有已经打开的包装。
    “女士，我们这产品如果是没有质量问题的话，是不支持退换的。”
    “那我们先不装了，过两天我让我先生买一个更好的净水器装上，你先把我们家水龙头装回去。”
    装修师傅看向苏灵。
    苏灵低着头，没哭，只是说话有点鼻音。
    “师傅，听伯母的，麻烦你把家里水龙头装回去，把净水器先拿到外面可以吗？”
    出了苏德岳家，电梯停在一楼，苏灵看着被搬出来的净水器，似乎它已经没了用处。
    自己剪了头发，花了一千七百元，买了一堆废品。
    电话声响起，是季梧的手机号码。
    “苏灵，净水器装得怎么样了？”
    “已经装上了，挺好用的。”
    手机对面的苏灵语气轻快，略带鼻音。
    一切都很圆满。
    只剩扔掉这堆废物。
    可惜装修师傅向着苏灵，问了一句:
    “这净水器你还要不要？要不我出五百块钱买了？”
    差价一千二，转手的话也能挣不少。
    电话两端都很沉默。
    “苏灵，我家还缺一个净水器。”
    没有回应，但季梧隐约听到了水珠滴落地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