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弥可说了?”
殿内昏暗的光线让气氛都变得十分压抑,听到皇上沉声开口,夏邑连忙上前开口说道,“章弥一开始什么都不愿意说,不过用刑后很快便招了,他吐出了不少东西出来。”
想到章弥说的话,夏邑小心的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只见皇上垂眸盯着手中的琉璃珠串,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见状,夏邑继续开口说道,“据章弥所说,皇上登基之后,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便多次招揽他,其用意章弥内心清楚,因兹事体大,他并不想牵涉进后宫争斗,只是剪秋多次招揽不成之后,皇后便拿章弥的家人作为威胁,为此章弥不得不听从皇后的意思。”
“章弥作为太医院之首,替皇后做了不少事,手脚不干净后,后来便是不想听皇后娘娘的话,也不能不听了。”
“另外,奴才按照章弥所说的,也在他的家中找到了不少银子和银票,银票的票号奴才也去银号核对过了,是乌奇大人去银号存的。”
“至于谋害三阿哥的事情,奴才已经问过了,确实不是章弥动的手,但是后来他给三阿哥诊脉的时候,也发现了端倪,只是皇后娘娘勒令封口,所以章弥也不敢多言。”
“至于三阿哥被害的时间,按照章弥第一次发觉三阿哥脉象有异的时间推断,应当是在皇上登基之前,在潜邸的时候被人动的手脚,此时章弥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皇后娘娘私底下令他不许乱说,所以他猜测章此事应当与皇后有关。”
说完之后,夏邑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此事涉及皇嗣,皇上连慎刑司的人都信不过,直接让血滴子介入调查,可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表面上章弥被皇上派去了江南治理水患后的瘟疫,但实则人还没有出京城,便到了血滴子的暗房里,受尽了酷刑之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银票是乌奇存的,三阿哥的身子和皇后有关,收买章弥的银票也是乌拉那拉家的人存的,那种种的事情便和皇后的母家脱不了联系,想到这儿,皇上的脸色越发阴沉。
章弥作为太医院之首,素日最重要的工作便是给皇帝请平安脉,皇后和乌拉那拉家收买章弥,难道仅仅是为了谋害弘时的子嗣,只是废了一个长子,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太后可牵涉其中?”皇上阴沉着开口,语气中带着雷雨俱来之势。
既然皇后动用了乌拉那拉家的人,那皇后收买章弥的事自然瞒不过太后,尽管皇上不想把太后往这个方面想,但他登基后,太后的种种作为显示,在太后的心中,乌拉那拉家怕是比他这个儿子重要多了。
闻言,夏邑不敢隐瞒,很快开口说道,“奴才拷问了多次,太后并不牵涉其中,章弥做的很多脏事都是皇后身边的剪秋吩咐的,不过章弥也替乌拉那拉家做了不少事。”
“据章弥所说,乌奇大人多次问他要魅惑之药,虽然不知用途,但那些东西只能用于后院,他怕对方是想在后宫使用,还专门说了,这东西对人有害,若是长久使用的话,怕是有损命数,乃是后宫的禁药,乌奇大人表示这东西不会流窜到宫中,只是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章弥没有头绪,关于这点奴才已经让血滴子的人暗中查探了。”
“做得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之后,都要来向朕回禀。”
皇上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他的话音落地之后,殿内陷入了一阵安静。
片刻,夏邑才纠结着开口,“皇上,除了谋害三阿哥的事情,还有一事,奴才不敢不来禀告。”
皇后利用太医院的人戕害嫔妃,说起来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宫里的阴私手段多,哪个嫔妃屁股底下也未必干净,这点皇上心知肚明。
只要不涉及皇嗣,一般不会触动皇上的底线,夏邑跟在皇上身后多年,他很是了解皇上的性子,让夏邑不敢隐瞒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
这点皇帝心中也十分清楚。
见皇帝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夏邑只觉得头皮发麻,皇上是英明的君主,但皇帝的怒火可不是一条人命能熄灭的,想到这儿,不由得更弯了几分腰。
“纯元皇后的死因,似是与皇后有关。”
夏邑的声音尽管不大,但殿内还是听的分明,皇帝并没有开口,夏邑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据章弥所言,纯元皇后有孕之时便百般不是,他那时虽然和皇后没什么关联,但也曾被先帝指派来给纯元皇后诊过脉象。”
“那时候纯元皇后还在有孕初期,虽然脉象显示母体孱弱,但诞育子嗣还是不难的,不然的话,先皇后也不会成为皇上的嫡福晋。”
“后来他在宫中听闻纯元皇后诞下死胎,还有些惊讶,按理说若是孕中好生调养,是不会导致母子具亡的结果。”
“因章弥自己被皇后娘娘威胁,所以他也想找到皇后娘娘的把柄,便自己偷摸暗中调查此事,谁知还真被他调查出来了异样。”
“皇后娘娘极为精通药理,尤其精通食物相克之法,纯元皇后有孕时极为爱喝杏仁茶,但若是把杏仁换成伤胎的桃仁,虽然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任何征兆,但时间久了,孩子便会在胎里没了气息。”
“二阿哥出生便带了紫青瘢痕,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些都是章弥自己偷偷调查出来的结果,他没敢告诉任何人,奴才也在他的府中找到了这些供词,都是从前在潜邸时伺候正院的奴才所说。”
看到夏邑呈上来的东西,皇帝眼眸漆黑如墨,死死盯着纸张上的字迹,思绪却是飘忽到多年之前。
想当初,他对柔则一见钟情,想迎柔则入府,那时候宜修虽然有孕,但对此事却是十分的大度,甘居侧福晋之位,才让他顺理成章的给了柔则嫡福晋的名分。
宜修愿意让步,所以才让皇帝以为她们姐妹情深。
柔则因生二阿哥一尸两命,临走的时候,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他好生照顾宜修,所以这么多年,不论皇后做了什么,看在柔则和太后的面子上,皇上对皇后总有容忍。
哪怕璟贵妃十分得皇帝的欢心,皇上也从未动过废后的念头。
他从来没有想过,柔则的死因竟然和皇后有关。
想到二阿哥和先皇后,皇上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章弥赐死,尸首便运到江南,就说他是死在瘟疫中的即可。”
“至于他的家人,一律灭口,朕不想让坊间流传出一点不利于皇家名声的谣言,这件事一定要做的没有痕迹,不管是大火也好,也是盗匪也好,但一定要做的利落。”
皇上的声音中尽显杀意,闻言,夏邑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内殿。
皇上不想留章弥一家人的性命在世上,也是因为章弥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这世道,当奴才的一定要知道主子是谁,一定要明白谁才是值得效忠的事情。
自古多少太医都死在了后宫的争斗之中,只要后宫的争斗还在,便会卷入越来越多的性命在其中。
紫禁城,会吃人。
见夏邑离开了,殿内的皇上也未唤其他人进去,见状,苏培盛和小厦子对视了一眼,并未进入内殿找不痛快。
苏培盛看了一眼天色,天色阴沉,乌云片片,今年的夏天,还真是不好过啊。
那日的事情之后,皇上的威势越发重,便是苏培盛和小厦子在御前也不敢多言。
皇上越发宠爱菀嫔,连协理六宫之权都赐给了对方。
璟贵妃因着要照顾长乐公主的身子,无暇顾及宫务,宫务大权便都落到了甄嬛一个人的手中,真可谓是如日中天。
桃花坞。
皇后和甄嬛相视而坐,这些日子,宫中只见菀嫔得宠,皇上的眼里哪里还能看到别人。
看到她头顶的东珠硕大而明亮,皇后的眼神晦暗了许多,从前东珠只能供给中宫使用,后来皇上赐了璟贵妃一些,如今也能赐给菀嫔了。
“皇后娘娘放心,午后黄规全来回话了,说是四贝勒和青樱格格的婚事,已经准备的一切妥当。”
“皇上隆恩,让青樱格格在行宫出嫁,这在咱们皇上这儿,还是头一份的恩宠呢,可见皇上对这份婚事的重视,也是对皇后娘娘母家的恩宠。”
甄嬛坐在下首笑意吟吟的开口说道。
听她如此开口,皇后的面色缓和了些,“你素来细心,四贝勒和青樱格格的婚事由你操持,本宫自然是放心的,皇上也是放心的。”
“如今贵妃要照顾长乐公主,宫中所有的琐事都落在了你一个人的身上,本宫也心疼你如此辛苦,瞧着都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皇后话语中带着心疼的意味,但却瞒不过在宫中起起伏伏的甄嬛。
皇后这话,心疼她是假,想要宫权才是真。
如今贵妃不理宫中事物,倒是让皇后的注意力又打到了她身上。
见状,甄嬛便开口说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好在太后也十分重视青樱格格的婚事,所以派了身边的竹息姑姑来帮着臣妾一起操持,竹息姑姑精干老练,帮了臣妾不少。”
“倒是让臣妾省了不少心神,且宫中素有祖制,臣妾也不过是循着旧例做事罢了。”
“臣妾看着是消瘦,也不过是夏日不思饮食所致,倒是引得皇后娘娘担忧了,是臣妾的不是。”
甄嬛笑意吟吟的开口,面上的功夫做的足足的,确实丝毫不提宫权之事。
她日日与皇上在九州清晏相见,倒是也了解了几分皇上的心思,皇上不放心皇后管家,所以从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让璟贵妃管理六宫事物。
但贵妃的家世太出众了,膝下又有皇子,皇上心中忌惮,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宫中皇后和太后的势力太过,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根本保不住手中的宫权。
后来皇上令淑妃和齐妃同璟贵妃一同管理宫务,也是存了相互制衡的心。
如今她得宠之后,既能分贵妃手中的权利,又能平衡后宫,皇上对她直言,说喜欢她的聪慧,喜欢她的容颜,皇上封自己为嫔位,也是多方的原因罢了。
听到皇上这般开口,甄嬛倒是比之前放心了许多,如果皇上对她的宠爱只是因为她的容貌,那她不会入宫这么久才得宠。
宫中容貌绝色的嫔妃不少,没道理皇上只能看到她,皇上越是这样说,她倒是越放心了。
在宫里,被人当做棋子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人,这种人在宫里只有只有死一条路。
她若是能成为一个在皇帝跟前有用的人,这才有了和旁人斗的资本,更是保住她小命的条件。
听到她提起竹息,皇后如何不知道,对方是拿太后来压自己,太后私底下和菀嫔接触的事情,皇后不是不知道。
菀嫔是她的人,这点太后十分清楚。
但在看到皇帝如此宠爱菀嫔的时候,太后还是心动了,菀嫔的容貌和柔则这般相似,太后私底下想,菀嫔得皇帝宠爱倒是也不稀奇。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把宫权给了菀嫔,这才是太后拉拢菀嫔的主要原因。
为此,太后还敲打了一番皇后,只为拉拢有宫权的菀嫔。
“皇后,哀家知道你不喜菀嫔,但乌拉那拉家总要有一个皇子,如今青樱虽然嫁给了四阿哥,但四阿哥登上帝位的希望太小,菀嫔便是咱们手中最好的棋子。”
“如今菀嫔得皇帝宠爱,便是贵妃都要避其锋芒,等来日菀嫔生下皇子,只要她父亲的把柄还在你手里,你还怕对方会不听话吗?”
“她只要能制衡贵妃,便是咱们手中最好的棋子,哀家知道你不喜对方,但为了乌拉那拉家和你的后位,你都得容得下她。”
太后对着皇后循循善诱,她如今需要菀嫔手中的宫权,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后坏了她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