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赵立春在县委的花园里散了会儿步,便回到住处。
赵立春让市县两位书记去休息,招呼李达康到房间来。
白天的时候没让他坐一辆车,那是因为规矩,你不能因为李达康没有坐上那辆考斯特就认为领导不喜欢他了。
此刻到房间谈话,则是私谊,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易学习则随市委顾书记进了他的房间,他也要向领导汇报工作的。
赵立春的现任秘书在前面打开房门,赵立春踱步进屋,李达康随着进去,他和秘书打个招呼,关上房门。
进了门,李达康赶紧把拖鞋拿过去,请赵立春换上,又烧开水,就像以前当秘书时那样,忙得不亦乐乎。
一切收拾停当,李达康才在沙发上坐下,如同小学生聆听教训一般。
“怎么样?达康,任正职的感受如何?”赵立春把眼镜取下来,放到茶几上,问李达康。
李达康正襟危坐,回答:“书记,基层事务繁杂,千头万绪。乡镇的同志经常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实际上,县份上也是一样的,计划生育、财政税收、安全维稳,哪一项单独拿出来都压头。”
“这就对了,区县、乡镇忙就对了,不忙,那就只能是庸官、不作为的官。忙点好,说明群众有需要。古代七品芝麻官,登闻鼓不响就代表天下太平。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政府不能这样,登闻鼓需要每天都要响才对头。”赵立春作出评价。
“书记,您说得对。群众的需求,是我们做好工作的动力,也是我们能不能做好工作的标杆。”李达康附和道。
“金山环境怎么样?”赵立春问。
“报告书记,金山县委的班子是个团结向上的班子,易学习书记心胸开阔,为人坦荡,非常支持县政府的工作。”李达康毫不犹豫的回答。
事实上,易学习确实非常支持他的工作,即使是因为工作上有一些分歧,也能及时沟通解决,做到心无芥蒂。
赵立春点点头:“达康啊,基层的工作,是十分锻炼人的。古代人们称县令为百里侯,意思是方圆百里,你最大。当然,我们的体制不一样,还有书记。但作为县长,你也有一言九鼎的权威。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你来金山之前,我就跟你讲过,凡事不要急于下结论,不要轻易评判一件事情。
要看不同的情况,多听不同意见,多听不同的声音,为什么要把无党派、民主党派人士放到政府班子里来?就是这个原因,要能够通过现象看本质,本领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
“书记,感谢您的教诲,我能力、性格各方面都还有欠缺,在您身边工作的那段时间,是我进步最快的。现在离您远了,成长就慢了。”李达康拍着马屁。
赵立春对他的马屁已经免疫:“总之,一句话,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随时随地都要想到自己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为一名人民公务员的初心使命,你的权力来自哪里?党和人民。”
“书记教训得是,我常常也在思考,经常反省自己,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够,是不是有官僚作风,是不是有不良习气。”李达康说。
赵立春点头道:“对的,孔子说,吾日三省吾身。我虽然不要求你做到每天反省三次,但至少半个月一个月,复盘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开展得怎么样,有哪些疏漏,需不需要弥补?要认真思考。”
“好的,书记,我一定会时刻牢记您的教诲,努力做好工作。”李达康表态。
“好好干,今后还有更重要的担子给你挑。”赵立春说。
李达康有些激动,脸都红了,他站起来,道:“书记,感谢您的关心和爱护,我一定全力以赴履行好职能职责,绝不辜负您的培养,绝不辜负您的期盼。”
赵立春挥手让他坐下:“心里有数就行。”
李达康点点头。
“对了,来之前,小惠让我代她向你问好。”赵立春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小惠,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要实习了?”李达康问。
赵立春点头:“对,说是在搞毕业设计。对了,他还讲起你们金山一个姓祁的小伙子。”
“对,书记,他叫祁同伟,现在在我身边工作,也是个研究生。”李达康回答。
“小惠说,你下次回京州,带这个小祁去,她说要请你们吃饭。我这个省委副书记,成传声筒了。”赵立春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书记,小惠也跟我说过。她让您带话的时候,可不是把您当领导,而是把您当父亲。我回京州机会比较少,去了时间上也安排得紧,所以一直没联系过她,下次我去看阿姨时再和小惠见个面。”李达康回复。
随后,李达康问起赵瑞龙:“书记,不知道瑞龙兄弟最近怎么样,我也没联系过他。”
提到赵瑞龙,赵立春脸色有些黯淡:“这家伙,给他找个班上,他就是不去,说要自己闯天下。开了个破公司,成天也不知道捣鼓些什么东西。”
赵瑞龙开了公司做生意,李达康是知道的,不过他没问赵瑞龙生意如何。他说:“瑞龙兄弟性情开朗,性格跳脱,您让他坐办公室,他肯定是不习惯的。”
“哎,可能是你阿姨太溺爱他了。年轻的时候,我长期在外边工作,对他们姐弟照顾不周到。他们姐弟是亲你阿姨,我跟他们有隔阂。”赵立春有些感叹。
“书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现在他们都长大了,也不可能承欢膝下。瑞龙可能结婚了就好了吧,结婚了就有责任了。”李达康开解他。
“别说结婚。你们阿姨还不是成天逼他?结果你猜他怎么说?还小,还没玩够。这说的是人话吗?”
说起这个,赵立春一肚子气,哪里还有省委副书记的威严,根本就是一个老父亲对子女的失望。
李达康赶紧说:“没事的,书记,可能瑞龙再大一点,就成熟了。他爱玩,就让他玩呗。年纪大了,就会知道收心的,只要他不去做坏事就行。”
“谁知道呢?”赵立春长吁短叹,“你们年轻人,共同语言多一些,有机会,你帮我说一下。”
顿了一下,他又说:“别说是我说的。”
李达康赶紧说好。
“对了,那个姓的祁的年轻人,你带个话,替我说声谢谢。”赵立春突然说。
李达康愣了一下,说:“好的,书记。”他知道赵立春是不可能把祁同伟叫到房间里来的。
两人聊了许久,李达康眼看天色已晚,首长也坐了一天的车,不能长时间打扰到领导,便适时告辞了。
祁同伟和书记大秘顾一恒都在二楼大堂里等着,见李达康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县长。”祁同伟和顾一恒异口同声。
李达康点头,问:“学习书记走了没有?”
“还没有,还在顾书记房间。”顾一恒回答。
李达康听了,又去敲门,进入市委顾书记的房间。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县委书记县长两人才一起从市委书记的房间里出来。
下楼来,李达康问易学习:“学习书记,现在回去休息?”
易学习回答:“好,休息。明天早上陪领导吃早餐。”
李达康说好,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一起朝周转房走去,两个大秘跟在后边。
走到周转房楼下,李达康说:“书记,我有点事情交待祁同伟。”
易学习说好,然后先上楼。李达康回头把祁同伟叫到一边,轻声说:“同伟,刚才在赵书记房间,赵书记让我替他跟你说,谢谢你。”
祁同伟一听这话,顿时气血上涌,如果年纪再大一倍,恐怕当场高血压,血管都要胀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