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掌柜深吸一口气,目光眷恋的望向观云台,所过之处,眼里充斥着无限回忆。
“那天柳沂河问我因为青黛一人而弃合道长生值否,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自然无法感同身受,自从十万大山归来不见青黛后,我便陷入一半痴癫一半醉生梦死的日子,山门知我所求不得,只让我去往山外摆摊放风,权当给自己消愁。可是这些年来我心魔深重,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恍惚间见到青黛,所以方才听晚柠所说一切后,我自己根本都记不清了。”佟掌柜缓缓说道。
墨故渊见佟掌柜模样凄凉,不忍他自暴自弃,当下沉吟片刻后,又开口问道“那佟掌柜可还记得你去十万大山内呆了多久?”
佟掌柜摇了摇头,道“现在的我除了记得和青黛相伴的那些日子,其它记忆在我脑海里都是混乱的,之前我在杏花村就试着努力去回想,差点被心魔蚕食心智,不过我记得我和青黛分别的时候是在春分时刻,等我再回到洞湖畔这里已经是霜雪森严,万物沉寂。”
墨故渊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佟掌柜即便记不清自己在十万大山呆了多久,可按他的话来说,最少也有一年的时间,四季交替,由春到冬。
一旁晚柠听得佟掌柜所言,当即否定说道“不可能,我记得娘当时和我说过,在你告诉她要去十万大山历练时,不到一月光阴你就回来了。”
墨故渊一听,下意识问道“你确定?”
晚柠极为肯定自己的记忆,道“娘和我说的一切我都记在心底,自然是不会忘记。”
佟掌柜苍白的脸色忽而多出几分血色,他喘了口气,道“绝无可能,一个月的时间我怎么会从十万大山内走出,要知道光是那一会躲开烛龙的暴动和蛊惑,我们就已经在大山内耗费许久光阴,短短一月我又如何从烛龙手底下活着走出十万大山。”
晚柠驳回说道“那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加上你记忆模糊,如何敢肯定自己说的没有问题?至于我说的话都是娘在世时一五一十和我交代清楚的,我比谁都要在意!”
佟掌柜看着晚柠动容的样子,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
墨故渊见状,左右来回看了看,照这样的局势而言,很大程度上晚柠所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差,毕竟她这一生的执着都是为了替自己的娘报仇,大可不必编造一段谎言去加害佟掌柜,何况佟掌柜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至于佟掌柜所言,墨故渊虽对他抱有一定的怀疑和好奇,可心里下意识的感官却告诉他佟掌柜似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毕竟从他之前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他的心意。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两人所言 ,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带走青黛的人当真是佟掌柜?若不是他,以青黛对他的情意,断然不会认错人啊。
墨故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侧,鱼清潺看墨故渊冥思苦想的样子,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还是没个头绪,当下撅起嘴巴,直言说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依我看来他们两个或许都说的没问题,只是当事人青黛已经不再,我们要想知道事情真相,恐怕还得去一趟杏花村才行,说不定那里有什么发现呢?”
墨故渊下一秒抬起头,眼里带有几分神采目光看向鱼清潺,几个眨眼间,只听墨故渊朝她开口问道“鱼姑娘,如果换作是你,见来人是我,你可会随我一道离开?”
鱼清潺挑眉,回道“你这不废话么,换作其他人我哪里会随便相信,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啊。”
“那假设来人不是我,可是你又实实在在跟着此人走了,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墨故渊继续问道。
鱼清潺眨了眨眼,随即歪着脑袋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口中喃喃重复一遍“不是你,我却会跟着他离开?那怎么可能,我就是因为来者是你才会心无防备跟你离开啊。”
说到最后时,鱼清潺忽而猛然摆正身影,带着吃惊的目光看向墨故渊,后者恰好回眸看来,两人视线相碰,异口同声喊道“是有人变成佟掌柜的样子!”
此话一出,连着佟掌柜和晚柠都表现出极为诧异的神态,前者是顿感荒谬离谱,后者则是大惊失色,眼中忽而闪过一丝心悸。
“那究竟是谁会变成佟掌柜的模样来此带青黛离开?难不成是青黛的故人?”鱼清潺随即问道。
墨故渊朝前走了两步,视线直逼佟掌柜和晚柠看去,口中轻轻说道“关于这一点,恐怕就要问问他们二人了。”
佟掌柜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对于墨故渊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很快就恢复理智,如实说道“我不知道,和青黛相伴在洞湖畔近百年,只知她一直以来都藏身在石脆山修行,对于她是否还有其他认识的朋友故人,青黛从未和我说过。”
墨故渊听完缓缓点了点头,继而又转头看向晚柠,眼中目光涌动,似乎某些答案就要水落石出。
“是江晨?”半响,晚柠自己都带有几分怀疑自己的态度怔怔说道。
鱼清潺听得此人,顿时恍然大悟,道“对啊,我们怎么就把这人给忘了呢,要知道先前在杏花村他就表现的极其神秘,以凡人之躯竟然可以操纵斩龙剑,还扮猪吃老虎偷袭佟掌柜,我看这家伙藏的很深,不像是好人呐。”
墨故渊开口朝晚柠问道“关于十年前你走江灌水,不知晚柠姑娘可否和我们讲讲具体的事情经历?”
晚柠此刻平复好心情,只是脸上仍旧带有几分惊慌之色,听见墨故渊所问,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如果是他,我现在才想起来十年前和他在灌河上游初遇的不同,他当时不仅熟悉水性,似乎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你知道是什么吗?”
晚柠懵懂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我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当时对我来说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他,以此对杏花村有个大致了解,方便我以后的复仇计划。”
“在娘过世后不久,我将她埋葬在藏龙洞中,那时我便发现自己居然不用特意修炼就可以化为人形,于是趁此机会,我佯装溺水之态昏迷在杏花村灌河上游一带,恰好那日江晨在河中戏耍碰见了我,于是就将我带了回去。”
“此后我就一直住在他的家中,碍于修为境界的缘故,我深知杏花村外有三座修仙门派,是以自己也不敢流露半分气机,在没有充份的准备下,自然不会贸然大意。”
墨故渊点了点头,如晚柠姑娘所言,倒是和当初在杏花村听村长讲得大致相同。
“呆在江晨的家里时,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家里的气氛非常怪异,父母虽看上去相亲相爱,对江晨也是倍加呵护关怀,可在我的眼里看来,他们的行为举止就仅仅只是出于某种习惯性的动作,而非心意本能,就好像是做做样子而已。”晚柠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鱼清潺如同听到什么怪事,诧异说道“听你这么说,难道江晨并非他父母亲生?”
晚柠想了一会,缓缓说道“应是亲生无疑,只是其中有什么曲折我也不曾知晓,那些年里因为我从来都不说话,是以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哑巴,如此也好,省去我不少麻烦,我也乐的自在,所以在那几年里,我一边观察杏花村的样貌,收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一边暗自修炼加强修为,相比在藏龙洞而言,杏花村内的天地灵气格外充沛,这对我修行吐纳灵气也有很大的帮助。”
“如此匆匆过去五年,我和江晨大多数都是形影不离,只因他经常会对我说一些稀奇古怪的秘史,这其中就包括杏花村的来历和桥下悬挂的斩龙剑秘闻,当时我听的好奇,只当是一个故事听罢了,如今细细回想,方才觉得当年江晨所言真是匪夷所思。”晚柠如实说道。
墨故渊和鱼清潺相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一丝好奇。
“那江晨和你说了什么?你快和我们说道说道。”鱼清潺追问而来。
晚柠看了一眼鱼清潺,倒是没想到这位姑娘也有这样的好奇心,当下微微点头,正准备道出某些秘闻时,一旁的佟掌柜猛的翻过身死死抓住晚柠的衣角,一口鲜血喷出,颤颤巍巍说道“不......不能说......”
鱼清潺挑眉不悦,道“你这老头怎么回事,不说怎么帮你调查事情的真相?”
墨故渊紧紧盯着佟掌柜,眉头渐渐蹙起,记得前不久自己在杏花村也向他打听过一些奇事,可在说到有关杏花村一些特殊的地方时,佟掌柜也是这番态度,究竟这村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至于佟掌柜死咬着半分不肯松口。
“为何不能?”
佟掌柜紧紧抓住晚柠的衣袖,眼里有担忧,有不舍,有依恋,更有放不下的戒备。
就这样,在众人来不及回神的瞬间,挺到最后一刻的佟掌柜一口浊气呼出,死不瞑目的撇过头,再也没了半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