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自身破镜变化的墨故渊脸上带有几分错愕，可很快他便爽朗一笑，如今身在九重塔内，处处隐藏着危机，能如此一跃两个境界，倒也是喜事一桩，至少对于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风险多了几分把握。
    要知道进入天帝宝库也仅仅只能是还虚境以下，如今自己达到化神境金丹期，如此一来，自然增加了不少气魄。
    再次感受身体里传来的细微变化后，墨故渊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心海世界里的苍穹，不知为何，脑中竟是有种再现当年在山崖之巅见那位前辈的舞剑之势。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痴到绝处便是魔么......”墨故渊低声默念，这是他在这里见到那位前辈所听到的第一句话，亦是他领悟一夫当关的第一页剑谱。
    当年不懂，只是觉得那位剑前辈舞剑之势风华绝伦，精妙无比，可此时想来，这剑谱的第一页好像就已经让那位前辈满是萧然和无奈。
    墨故渊心中踌躇，按照一路走来的经历听闻，自己没猜错的话这位剑前辈早在神界弥留之际应该也是神界中人，甚至还和龙神琉璃有一定的渊源牵扯，只是不知为何在三千年前化外天魔入侵山海大地之时，两人会反目成仇，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导致两位神境双双陨落，实在是匪夷所思。
    思绪万千之下，墨故渊随着云海风浪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心海云畔上那座最高的山峰，拾阶踱步上前，不消一会就来到了那口剑池边，瞬间，一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剑池中的剑气化成浓稠的液体缠绕，一缕缕剑气游荡飘曳，在脱离剑池的那一刻，随即便化作一柄柄飞剑，直入云霄，最后汇入那片璀璨的剑河里飞舞涌荡。
    墨故渊看得暗自咂舌，先前还觉得那片剑河要是能填充此间天地甚是美好，如今看到这口剑池却是想法大变。
    只因眼下这口剑池比起自己上一次看来已经枯竭了一半，原本还充盈的剑池水位下降不少，虽然那些升腾出来的剑气仍旧可以化作飞剑远去，可照此情况看去，要是某天这口剑池干涸了，怕是再也酝酿不出剑影了吧。
    此外，关于剑池异样，墨故渊在观察了一会后，很快也明白了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便是池中那条金龙。
    金龙依旧在孜孜不倦的逆游潜行，比起从前一成不变的轨迹之外，如今池中金龙的身体越发充盈结实，浑身金光闪闪，映照出这片剑池也熠熠生辉。
    正是因为圈养的这条金龙藏在池内，那些酝酿生成的剑气除去一部分飞向云端，另外一部分则是会被这条金龙吸入腹中蚕食，以此修养自身体魄。
    墨故渊瞧得新鲜，这条金龙不知从何处而来，只是当自己发现这口剑池时，它就已经出现在此，以往只是借着剑池修炼，如今却可以吸食池内的剑气，难怪这口剑池无端缩水一半，原来是被这家伙悄无声息给偷取过去。
    对此，墨故渊并没有任何觉得不妥，相反，他对这条金龙还生出一股亲近之意，若不是这口剑池不听自己调遣，他还真就想将剑池弥漫出的剑气悉数封锁，全部交由这条金龙蚕食。
    似是察觉到什么，正在逆游的金龙忽然停止游曳，任凭周遭池水拂过身躯，金龙昂起高傲的脑袋，一双通灵的目光直视墨故渊看去。
    刹那，墨故渊身体一震，眼眶瞬间满是血丝。
    金龙目光炯炯，通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墨故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大脑莫名一阵眩晕，紧随而后的便是一阵迷雾涌进，挥之不去。
    一人红衣如火，三千青丝如墨，妖娆的妆容婀娜多姿，倾国倾城。
    她的眼睛何其熟悉，一如之前所见的那条金龙双眸如出一辙。
    她气势巍峨，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带着君临天下的威严睥睨众生，冰冷绝美。
    墨故渊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呼吸像是急促又好像早已屏住，只是呆呆看着眼前这一袭红衣，眸底的猩红越发浓烈。
    “你宁愿拉上我同归于尽，也不愿相信我么？”
    墨故渊没有开口，可话却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红衣妖娆的女子目光直视墨故渊看来，眼神犀利果决，淡淡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相信你？”
    一句话，让墨故渊无端感受到一阵心如刀绞的痛苦。
    “也罢，你是神界的主宰，我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浪迹这山海千万年，我也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红衣女子没有多说什么，下一刻，墨故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九色奇光奔向自己，眼里的果决和杀意仿佛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
    “天外天一战，天魔十二头先锋副将我斩杀四头，若是没有我，你觉得你们能抵御？琉璃，究竟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从头到尾是你一直在骗我？”
    疾行掠过的红衣女子眼中忽然多了那么一丝丝惊慌，可很快她便恢复原样，冷冷说道“自作多情，要是没有你，我山海子民何辜会遭此劫难，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你不死，天理难容！”
    胸间，一股无名怒火在逐渐燃烧，墨故渊死死握住双拳，拼命压制住内心的躁动，他带着不甘的语气嘶吼喊道“好一个天理难容，那我们的过去呢，那些四海八荒，天海海角旅途都是你在虚情假意吗？”
    琉璃轻蔑一笑，道“不然呢，我身位后世第一位真神，儿女私情只是一时兴起罢了，随玩玩玩你还当真了，你说你是有多蠢？”
    墨故渊捂住脑袋，撕心裂肺发出一股凄厉的尖叫声，即便他知道和琉璃对话之人是那位剑者，可不知为何，身临其境的他亦是痛苦不已。
    他能察觉到自己对琉璃的爱意，那种爱意甚至超过了自己，胜过所有，可听琉璃说着这些刺骨的话语，他心中亦是充斥无尽的恨意和不甘。
    虽有千千结，亦有万万怨，可在他看向琉璃那双决绝的目光时，那张苍白的面容时，好像一切的委屈或者憎恨都烟消云散了开来。
    爱是霸占，爱是摧毁，是蛮横无理的自私和不顾彼此的感受。
    爱也是成全，是牺牲，是心甘情愿后的无怨无悔。
    “你想杀我说一声便是，十万大山里没有你我也活不到现在，一条性命而已，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这一刻，琉璃忽然变得惊慌失措，目光所及，是那把争鸣颤抖的轩辕剑一寸寸从他的头颅穿刺而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琉璃不顾一切的朝他抓去，想要制止眼前荒诞的一幕，可在他的控制下，琉璃竟是无法靠近他半分。
    后世第一位真神，龙神琉璃，同为神境，可在剑者的意念下，她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琉璃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蠢得究竟是谁，她觉得一切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你向来如此，有时的自以为是真是讨人厌。”
    琉璃跌坐在云霞之上，浅浅自语。
    剑者的气机随风而去，一缕缕消散在苍穹之上，当轩辕剑贯穿他的整个身躯后，只留下一个虚影驻足停留。
    “讨人厌就算了，还没人喜欢，你看我多可怜。”
    最后，他所有的恨和爱，都化作一句淡淡的自嘲。
    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在爱意之中，卑微如蝼蚁。
    琉璃看了他一眼，随即目送剑者魂飞魄散，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边噙有一丝笑意，喃喃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终究是我胜不过天道，胜不过你，胜不过自己。”
    天外天上，激烈的战斗也落下帷幕，余下的天魔副将带着麾下部众逃之夭夭，山海修士也是死伤殆尽，仅剩的些许合道境奄奄一息，疲倦的望着天外尽头，满目疮痍。
    山海五经之上，所有人看不到天外天里的血腥，只有神魔大战的一决生死，当那粟剑光绽放九州之际，当龙神的九色奇光与之相撞之时，所有人都为了龙神的大义默然哀悼，怆然泪下。
    诀别之际，此间山海天地从这一刻，再无任何真神。
    只是没有人知晓龙神根本没有伤到那位剑魔，更无人知道她最后汇聚的九龙吐息是朝着剑魔魂飞魄散的地方追去。
    他不想死，即便是龙神也奈何不得。
    可她要他死，她才能安心，才能得偿所愿，他岂能不顾她的感受。
    生如芥子，有撼天之能，有毁世之功，终究难抵一人，难抵心上人。
    墨故渊怅然若失，紧随而后的便是为这位剑前辈打抱不平，愤愤不甘，凭什么，到头来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所有？
    什么值得愿意，什么不后悔，都是自欺欺人。
    回过神来的墨故渊静静望着剑池中的那条金龙，这一刻，他的眸底忽然多了几分厌弃和憎恨。
    墨故渊转身毅然离开这片心海世界，只是这一次脑中的带来的迷雾画面让他记忆犹新，相比前几次的恍惚，墨故渊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