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嫱瑰丽的五官上,皱意不止。
她不喜欢这个叫做姒笙的女孩子,氏那种一眼望见就不受控制的排斥。
那双眼睛,她没次对上,都觉得莫名心悸。
她的意思是,她讨厌极了那双眼睛看她的样子。
嘲讽?讥刺?嫌恶?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柳嫱烦躁不已:“一个没有心脏病的人住进了心血管科?她什么目的?”
客厅内安静一瞬,管家缄默片刻后开口:“这个还需要再去查证,不过据我所知那阵子的医院并不太平,想来于此事有关。”
那间医院里头,之前有脏东西,只是没几天,就忽然消散了,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事柳嫱有所耳闻,毕竟自己的女儿当时就住在那里,她去过好几次,感受得到里面的东西。
“是吗?”柳嫱如有所思后,唇间轻笑,讲手中的东西扔到了茶几上,意味不明:“那还真是巧,姝儿随便认识的人,竟都是息者鬼族!”
管家皱起了眉:“那他们接近小姐,是抱着什么目的?”
“你错了。”
忽然插入的女声遥遥从高处落下来,惹得客厅的二人下意识抬头看去,病气弥漫的少女立在楼梯之上看着他们。
“不是她们接近我,是我主动接近的人家,”她慢悠悠的下着阶梯,移开眼垂下去的时候,好像有浅浅的嘲色:“所以,你们犯不着大动干戈的去调查。”
管家看了一眼柳嫱。
柳嫱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拿起桌上的资料,管家后退两步转身退了出去。
“怎么下来了?”柳嫱起身上前,微微一笑过后想起什么眼底浮起浅浅的忧:“是不是心脏又疼了?”
叶姝没进客厅,转脚去了另一头的餐厅,她站到桌前,撑着桌沿为自己倒了杯水。
“母亲不用顾左右而言他。”
柳嫱的神色在眼下僵了一瞬,又很快被从容的笑淹没:“姝儿来这京都后,人都变了许多,从前哪里会这般与母亲说话?”
她抬起的手在耳下碰了碰,“也不知道是京都这座城市好呢,还是这儿的人格外的不一样?”
仰头灌下水,将杯子放回桌上,叶姝扭头直直对上柳嫱的眼:“妈妈,我说,收手吧。”
在柳嫱渐渐拢起凝色里,她神态执着:“您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朋友,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
“姝儿!”柳嫱深吸了口气敛去被忤逆的不悦,放柔了语气:“姝儿,你初来京都,平日又难得接触什么人,我只是担忧你那单纯的性子,被人欺骗利用。”
她眉梢的皱痕看叶姝的时候深了几分:“你知道的,你身上的那颗心脏是经不得刺激的,妈妈只是担心你。”
曾经的叶姝,就在这上面吃过亏。
柳嫱有些气恼,怎么不长记性呢!偏生还敢执着于与旁人结交!
可同时又心疼,若不是病魔所至,令孤独日夜缠绕着,她的姝儿又怎么会这般渴望友情。
下意识抬手落在胸膛上覆了覆,叶姝很快又松了手,转身的时候,语息淡淡:“它若不行,早该不行了。”
“叶姝!”这已经是今日柳嫱的第三次控制不住情绪,她看着女儿的背影,面色很沉:“你很清楚,这次不同以往!”
叶姝没回头,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台阶:“我记得母亲说过,同类,才最是适合呆在一块。”
下面,柳嫱阴沉着脸看着她再次上楼离去,却忍着脾气没再开口。
有些事,她必须加快进度了。
等她的姝儿真正的拥有一颗强健的心脏,就不会再执着于于渴望旁人的接纳了!
眼睑盖下里面的思绪,柳嫱转身往外走,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冷声道:“接着查,我要这个人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到现在的所有资料!”
那双眼睛,太让人眼熟了。
陌生的熟悉感在一次接一次的对视中,带来一股令人忌惮的心慌,这种充斥着神秘的危险感让她不得不重视。
她的姝儿,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外面,落日的余晖已经慢慢的落下帷幕,只留下浅浅的绯色。
率先追上来的褚妮早早的就跟在了姒笙的脚步后,她放慢了步子,一点点的与身前的人步调一致。
后面已经快要跟上来的褚一白身前忽然多了只手,他脚下微顿,被迫慢下来,扭头不解的看着手的主人。
慢条斯理收了手,榑深插进兜里,眼睛看着前方:“她们有话要说。”
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两道背影,褚一白又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少年这才屈尊降贵的掠了他一眼:“眼睛看的。”
抿了抿唇,褚一白被噎了一下。
褚妮歪着脑袋去看走的散漫的人,喉间的话在回转几圈后还是出了声:“阿笙。”
“嗯?”
“为什么?”
姒笙偏头看她,挑眉:“什么为什么?”
褚妮忽然停住了脚步。
后面远远跟着的少年们也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察觉到她语气里不太对劲的情绪,姒笙也停下脚步,侧身回眸看她,嘴角噙着几分笑:“不开心了?”
可站在她对面的少女只是抿着唇看她,也不说话。
姒笙低嘶了一声:“我以为你知道的。”
她脚下转了方向,不过埋了两步,就已经走到了褚妮的身侧,“这叶家,乔迁的时机可是很巧合。”
鬼瞳的行踪才在京都显现两分,叶氏就出现在了这里,又怎么是用巧合二字能说的呢?
“走吧,往常回家那么积极的人,今天怎么舍得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姒笙抬手去勾褚妮的后颈。
却被她躲开了。
褚妮看着她:“不要告诉我,你允许叶姝的接触,只是为了借助她探叶氏的虚实?”
失笑的啧了一声,知道她现下在气头上,姒笙将手收回来插进兜里,也陪她站在原地,漫不经心的回:“我想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谁料她这话才出口,就迎来褚妮的反驳:“你骗人!”
姒笙无奈:“我又怎么骗你了?”
难道不是事实?
“是吗?”
“我说过的,我不在乎过去了。”
可她身侧的少女看她的眼睛里是少见的沉色,褚妮忽然抓起她的手腕,然后扳开手指,将她的掌心对准自己:“阿笙,你是真的不在乎吗?”
姒笙一顿,眼帘垂下,把目光聚焦在视野里的手上。
那里,瓷白的肌肤上,几道月牙状的浅殷格外显眼。
她偏了偏下颚,像是有些疑惑,这血痕是怎么来的。
“阿笙,我的印象里,你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褚妮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生气:“想要查探叶氏的虚实,你有很多方式,而不是这种自虐式放纵,可是阿笙,你给了我一个借口!”
指节活动了一番,姒笙叹了口气:“妮子,那不是借口。”
“你自己信吗?”
褚妮反问。
姒笙张唇要回,却忽然发现,这个说法好像确实不太能叫人相信。
然后她想了想,要怎么说才可以。
见状,褚妮气笑了:“看吧,你自己都不信!阿笙,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刽子手的帮凶,能够打着友好的旗号站到你的身边来,她凭什么?”
褚妮红了眼角:“她凭什么?”
“她们凭什么剜了你肉体的心后,还要大摇大摆的剜你灵魂的心?!”想到那对母女间流露的亲情,褚妮便难以平复:“阿笙,我不信,你看着她们那般的亲昵,内心真的毫无波动!”
姒笙的神色肉眼可见的一僵。
连眼角的墨色都像是在轻微的颤抖后才缓慢泻出。
空气有一瞬的凝结,路上跑过的车碾压地面的声音都有那么一刻,清晰可闻。
直到看见姒笙眼角泻出的丝缕狼狈。
褚妮采忽然意识到自己口中讲了什么,整个人微微一僵,她张了张唇,眼角的红沾染了一丝悔意的寞。
静立的少女垂在身侧的手伸进兜里,动作凌乱的摸了一番,然后低头将细长的烟咬在唇间,吧嗒一声点燃。
褚妮垂眼叹了口气:“不想抱歉,可还是说了让你难过的话。”
她们的阿笙本就剜心如影随形,她却因为一时的过激口不择言。
褚妮很难过。
于是她沉默下来。
阿笙,你也看出来了吧,她们真的,在将你彻底遗忘后,过的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