榑深没有想到这个时间了姒笙还会在一中校区,更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姒笙。
她身上穿的蓝白衣衫在傍晚的光线里显得极为醒目,披落的乌色长发在腰际蜷成微略凌乱的弧,皮肤白的过分,即使是堪堪一个侧脸,弧线便也是肆意的深邃张扬。
手上指间夹了细长的烟,火还握在手心,没有点燃。
掀着眼皮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眼尾勾着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匪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眉间捎带的厌调太过浓郁,总叫人觉得这人似乎下一秒,便会毫不犹疑的从这高楼之上一跃而下。
胸腔内似古钟敲响,带起一阵酥麻倾覆式的轰鸣,再渐缓沉为一片寂静黑潭。
榑深站在原地看着坐在台上的人影。
她的身后分一片明霞光挂满天际,却让人感觉,恍若深渊。
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浓黑孤寂。
在无形中,排山倒海般向人席卷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让榑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很重,很沉。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背后不该是一片深渊。
空气凝了短暂的一瞬,姒笙转了身,从台上落下脚来,重新站回了楼道。
她脚落地的一瞬间,榑深才仿佛恍惚喘息,心定安落下来。
“是你?”
姒笙的眼在少年面上流转过,眯了眯眼,似乎是有些意外,可出声的语气却淡的紧。
这张脸,她这两天见过,还不止一次。
不过说起来,长得好看的人,都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这种好看到极致的。
姒笙轻嗤,没等来找她的正主,却是先等来了一个少年郎。
榑深站在原地,唇瓣动了动,扯开唇笑:“很巧,能在这里遇见你。”
与她说话的时候,少年唇角浅笑没抑着,也染上了眼,那颗泪痣也在熠熠生辉般闪动着。
原本就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就直接要人命。
与姒笙记忆里那个在球场上汗水挥洒的灼热少年明灭重合。
“本来以为,你不会记得我。”
他才抬起脚准备过去,便觉身前气流涌动。
原本还在几步开外的人忽然就到了面前,他伸到半空的脚也差点踩到对方的脚。
心头微动,榑深脚落回了原地,他抬眼,下一秒撞进一双深邃幽暗的眸,看见里面漆黑流转,泛着不驯的野气。
两人不过一臂之隔。
不得不说,姒笙的确美得极具攻击性。
距离的拉近,更能让人感受到那张五官散发出的侵略性气息。
是极致的夺目。
“来这里做什么,”少女眉眼寡漠,说完便又了然似的挑起眉梢:“被那玩意儿引过来的?”
榑深唇角泯了泯。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他可没忘记,在这之前,他在面对姒笙的时候,都刻意的敛了身上的内息。
不过好在他现在身上,也只是淡淡的内息流动。
若真如何,倒也可以说点什么遮掩过去。
少年眼角掀起一片隽色,看她的时候眼底黑眸幽深,是少年人特有的亮晶辉色:
“感觉这里有点奇怪,就进来看看。”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没对她说假话。
榑深偏了偏脑袋:“你不是吗?”
少年眼角微弯,在对她笑的时候,冷隽凉薄的眉眼便像是融了的冰雪,格外俊朗惹眼。
不愧是应了那句“画中走出来的人”。
把玩的烟在指间转了个圈,姒笙反手将烟勾在指缝,语气很淡。
她说:“你错了。”
少年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这样说。
“我可不是一时兴头,凭着个好奇,就过来看看的人。”
姒笙眼尾敛着,垂头从兜里掏出烟盒,将还没点过的烟重新插放进去,动作慢条斯理。
在别人眼里,也是一幅格外好看的风景。
有些东西,过了那个兴头便没了点燃的欲望了。
暗意弥漫,凶气渐出。
有什么东西从暗处疾速飞来。
夜眸一番闪烁。
原本还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忽然伸手拉过她,旋身便将两人位置对换。
紧接着,姒笙就听见了一声闷哼。
以及散落在二人周围的暗黑气息。
她抬起眼皮,看见那如画般的少年白了脸,唇角有殷色溢出。
本就妖孽的长相,不仅没因为这苍白的神色失去颜色,反而愈发妖治不已。
姒笙眼底一沉,上前一步抬手勾在少年腋下将人拖住。
“小心,这个鬼物不简单。”
少年下颚落在了她的肩上,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榑深脸上染着一缕惨白痛色,在她耳际低声开口。
说完,姒笙就感觉身上一重。
方才还与她说着话的少年就这般晕了过去。
令人猝不及防。
姒笙:……
真不知道这么弱的家伙,他家里人是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出来的。
气流翻涌而来,直逼她的面门。
她偏着头去看磕在自己肩上的少年,眼皮都没掀起,另一只手抬起一挥,那杀气弥漫的攻击便在无形中化为一片虚无。
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她,就已经烟消云散。
整个空间顿时间便像世界末日一般坍塌殆尽,惊起一地的灰尘,真正的黑暗彻底来临。
姒笙勾着少年的手从其身上松开,晕过去的人却没因此掉落在地上。
内息在手上轻泄而出,她手腕翻转,轻轻朝后一扬,那如画少年便悬浮至她身后去。
如玉指骨垂在半空,是极为好看的弧度。
似乎是她轻飘飘的出手对暗处的人有了轻微的震慑,段时间内,倒是在没有任何攻击打向她。
但姒笙知道,所有的安静,都在预示着有更大的后手。
就比如,此刻在她身侧攸然出现的,刀子似的浓郁鬼气。
头稍偏,那凌厉汹涌的气息擦过她的脸,在上面刮破一道口子,霎时间便有鲜红的血珠冒出来。
她肤色本就偏白,透彻的白染上这乍然而出的殷色,非但没有任何落魄,反倒几近妖治。
那股子撒旦的野气像是也随着那口子一分不剩的流泻似的,蔓延开来。
身后有轻微的闷哼声传来。
姒笙动作一顿,回头去看,那晕过去的少年纯白的校服上也染了夺目的血色。
哦,忘了她后面还有个家伙需要护着。
这攻击她是没受着什么,却叫那少年臂膀之上出现了好几根血条。
啧。
舌尖在唇内侧轻轻抵着,她身上的那股子不耐因为对方的嚣张愈发弥漫起来。
“你们鬼物都喜欢装神弄鬼。”
她回了头,脚下向前迈,不急不缓的朝深处走去,眼尾漫漫。
压在她身侧的鬼气威压,都如同虚设。
令暗中的人大惊。
行至暗布面前时,她才停了脚,抬手漫不经心在夜一般的黑中随手一抓。
黑暗里,露出那张面貌来。
小巧秀气,扎着的马尾落在身后,却是一脸的惨白之色。
因为她纤细的脖颈,此刻正被姒笙稳稳的捏在手中。
似乎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落入其手,被人攸然提出的错愕在对方脸上一闪而过。
她偏了偏头,扫过姒笙背后的少年,从喉间溢出一声笑:“我还以为你会带你身边那个丫头,却不想是这么个弱鸡。”
姒笙目光不过短暂在对方脸上落了一秒。
没回对方的话。
“阵法用的不错。”她垂眼勾得慵气。
如晕过去的家伙所说,这只鬼物,实力并不算差。
很少有鬼物能凭借自身的能力结出结界,并长久维持。
只是对她来说,没什么意思。
喑哑的声音从她捏着的脖颈喉中溢出,带起虎口的震颤。
一身纯白校服的女孩掀着眼看她,竟无半分恐惧:“没想到这大陆之上,还有你这般内息的人物,也怪不得之前那些老家伙死于你手。”
本就对她的来意了然,姒笙听见这话,并没太大的反应。
鬼族人以恶念豢养鬼物,放其在世间大肆吸收暗黑气息。
就像蟑螂一样,有一只蟑螂死掉,它的躯体就会发出同类才能察觉的气息,然后引来大量的同伴。
这就是为什么蟑螂越打越多的原因。
鬼物也同样。
这样被引来的东西,她最近手上可是沾了不少。
“若你毁了我,这具身体也同样活不成,”女孩脸色白的不正常,漆黑的眼底却全是嚣张:“你敢杀我吗?”
距离的恍然拉近,让姒笙更加能够清晰的看见对方眼底弥漫的诡色阴气。
对方似乎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她。
啧。
又是一个无知的脏东西。
因为沉为尘埃的那些家伙都知道,她姒笙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又哪里来的同情?
“出来作恶,就该多看看天地,不要这样无知。”
它们觉得不能,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她勾了唇,像是好奇:“是什么让你不惜以身体为代价,与鬼物交易的?”
凉唇对着那张脸凑近了些,姒笙深邃的眉眼是极致的侵略。
“我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像你这样愚蠢的,占据了大多数。”
黑暗之源里藏着世间万恶。
愚昧者供奉万恶,让恶念汇聚成了魔。
魔招揽无数信徒,遁入冥域封地称王,吸食着世间万恶,率领鬼族信徒屠杀着芸芸众生那微弱不已的善念。
她口中的“你”并没有特指出来,却让对方瞳孔骤缩,鬼气震颤,神色大变。
下一瞬,还在她落在那人脖颈间的手便猛地收缩,直直嵌入对方脖颈中,五指穿过其身体。
瞳孔不可置信的放大,似乎是不肯接受自己就这样灰飞烟灭,女孩两眼一闭,浑身被人抽干力气似的。
跌落在姒笙的脚边,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与此同时,一团浓郁的黑气,被禁锢在她的掌心之上,裹着令人心惊的暗色。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找到你吗?”
那喑哑的声音已经带了一抹颤意。
“没兴趣。”
轻抬着眼皮,她看也没看手上的东西,五指骤缩。
鬼气四溢,不过瞬息之间便落成一地的尘埃,化为虚无。
“当然,在这之前,或许我是想花点时间陪你玩玩的。”
但明显,她还不想降智到和这种垃圾鬼物玩劳什子你躲我藏的游戏。
有风吹过,建筑变换,一切恢复正常。
她轻垂的眼扫过脚边的人,却尽是凉薄。
转身拎着那被自己遗忘在一旁的少年,身形一闪,消失在楼道内。
她可没有送佛送到西的习惯。
让欲望操纵自己,用欲望与魔鬼交易、愚蠢至极的家伙,总该吃些教训,尝尝自己带来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