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研三11
作者:西春江   独越秋山最新章节     
    几年来的积累,麻乃从今年伊始进入排练场起,歌、舞、表演,都得到了儿玉的高度评价,跟她合作的天海也心悦诚服。
    “虽然一直都知道佳子厉害,但正经演这么大一段对手戏,她竟然一点都不怯场!”这是新公刚开始排练时天海的评价,显然很满意这次的搭档。
    后来,天海则擦着汗,小声跟绚希交流,“我感觉刚刚我差一点被佳子压戏了!她那个眼神一过来,我差点脱口而出‘大小姐’,还好我反应快!”
    天海吐槽着,“佳子演这种大小姐还真是没有任何违和感!明明平时那么活泼!感觉就像变身了一样!”
    绚希则从头到尾笑眯眯的,“我就说她很厉害!”
    绚希那满意的样子惹得天海牙酸,她吃醋绚希很少这样夸赞自己。
    “但我最喜欢佑里!”绚希试图补充“端水”。
    而在给天海递上饮料的时候,绚希还出了个“金点子”:“下次你再强势些!把佳子整个人按住!佳子绝对会愣一下的!”
    天海傻眼,有些难以置信,“佳子知道你要坑害她吗?”
    “你试试嘛!佳子她可不止这么一点本事!她接的住。”绚希教唆着天海。
    天海犹豫,但还是耐不住想要尽兴演戏的欲望,她决定下次私下里练习时,跟麻乃试试。
    不过,绚希到底还是没告诉她的好同期,如果不是她汗水淋漓的样子,说不定麻乃的脸也不会那么真情实感。
    而她的好同期,也许就不会被麻乃突然的真情流露,吓上一跳了。
    所以啊,绚希也在遗憾,真可惜天海还没察觉到这个秘密,不然以天海的性格,一定会好好感谢她和麻乃的。
    毕竟哪怕极力掩饰,但她和麻乃的确都有些洁癖。
    她们两人都很怕别人的汗水之类的体液沾到自己身上,更不喜欢别人超过正常的身体界限靠近自己。
    可谁让又爱哭、又爱出汗的天海是她们的好朋友呢!
    所以啊,就算是为了友谊,也更要去忍耐去习惯啊,绚希暗自夸耀自己的辛苦。
    可她却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的汗一点都不比天海少。
    她们都是男役,男役站在舞台上要和男性的身形相像,可不仅仅是弄平曲线而已。
    最重要的肩和腰的比例,同样需要修饰,这也就意味着,每个男役都要穿着厚厚的内衬调整。
    再加上舞台聚光灯的炽热,完全就是桑拿房一般的体验。
    但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的绚希依旧很期待天海的“表现”。
    之后几天,她那好同期果然按捺不住想要尽兴演戏的欲望,开始随着当下的感觉临时调整。
    而麻乃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认真配合着,接上了天海的即兴发挥。
    她们两个台下没特意交流过这样的小插曲,在台上就更没提过,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且乐在其中。
    当麻乃习惯了天海在舞台上的兴之所至后,她的表现也就赢得了月组上上下下的称赞,可以说终于在路线娘役中站稳了脚跟。
    而新公结束的第二天,众人还没来得及喘息,那天演出结束后,组长便迫不及待地将大家集合在化妆间。
    剑幸和儿玉共同站出来的那一刻,不少有经验的上级生已经开始泪目。
    绚希和天海则瞪大了眼睛看向正面对着她们所有人的top夫妇。
    难以置信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们的感受,更应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
    剑幸沉吟了一下,一一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后,开口:
    “我们决定在下一作《川雾之桥》的东京千秋乐当天毕业,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和陪伴,接下来请和我们一道努力到东京去!”
    之后,天海和绚希便听不到儿玉前辈在说什么了,她们紧紧盯着剑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天海不敢想象没有剑幸的月组,会是怎么样的月组,前辈都退了,那她也……
    至于绚希,她也同样难过。
    没有剑幸,以后可要怎么办?
    下次再调皮的时候,谁来批评她们?
    谁又来把她们从导演手里拯救回来?
    还有谁来在她们骄傲的时候给她们当头一盆冷水,让她们别翘尾巴?
    因为剑幸,所以她们才被好好保护着,可以任性、可以依赖、可以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因为剑幸一直鼓励着她们忠于自己。
    “没关系的,大胆去做!”
    “做比不做好,去试试吧!”
    “大胆向前冲,去吧!”
    “别那么老成,年轻人就得有年轻人的朝气!”
    “月组还有我们这些上级生呢!你们两个只要跟随自己的意愿,展现你们的青春活力就好!”
    这样好的剑幸,就要这样,离开了吗?
    剑幸也料想到了大家会哭得惨烈,所以和儿玉从上级生那边挨个往下级生这边安慰。
    等她到了天海她们这里时,却发现这两人已经哭直了眼睛。
    剑幸愣了一下,这才给了一人一巴掌,把人拍清醒,“我又没有去往他界,干嘛做这种姿态!”
    然后她便被两个大个子抱住,嚎啕的声音就在耳边,震耳欲聋。
    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化妆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样的动静吸引过来。
    本来凉风都收好了情绪了,结果看到这两人痛哭的画面,也跟着默默流起泪来,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剑幸没白养这两个,费了剑幸那么多心神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所以,就算是为了这些孩子,剑幸也要离开了。
    这种剧团的更替,凉风早就体验过,无论是榛名还是大地,都一样的。
    但那年大地离开时,她绝对没有哭成眼前这两人这样。哪怕难过,凉风也不肯承认当年哭到忘我,以为天要塌下来的那个人是她。
    “top的工作可是很累的,接下来让我歇一歇吧!不过话虽如此,在我毕业之前,你们可不准给我掉链子,都要好好演,知道吗?!”
    两个人连连点头,天海差一点就把自己也要跟着剑幸一起退的话说了出来,但终究顾及场合,她想私下去找剑幸和组长说。
    目送剑幸去安抚74期生和75期生,天海满是不舍,而绚希却看了眼自己那欲言又止的同期,暗自留意起来。
    top夫妇宣布毕业的事激起了层层涟漪,大家都比平时更晚进入浴场洗澡,也比平日里沉默了太多。
    周围的人渐渐离开后,等着头发自然风干的绚希突然开口。
    这话是对正收拾化妆台的天海说的。
    透过面前的化妆镜,绚希的眼睛如平静的湖面,没有起一丝波澜,“如果你要跟utako桑一起退的话,我也一起,大不了以后就再也不见kaname桑了!再也不见宝塚的伙伴们!”
    突然被同期剖开了心底的秘密,天海瞪大了眼睛表示惊吓,身边的这个人怎么还会读心术?
    天海用一脸惊吓和沉默回应着绚希突然的挑明,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绚希却装作不在意,在说完之后便将视线移回迟迟没有干透的头发上。
    自从听说不用吹风机吹头发,原本细软顺滑的发质会更容易变得干硬之后,她便开始尝试。
    而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让舞台上的发型更好打理,也更好看一些。
    绚希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久久等不到天海的回复后,她才又移回视线,抬眼看了眼她的同期一眼。
    于是,扔出惊天巨雷的人反而疑惑,“干嘛这么看着我?”
    天海从恍惚中回神,然后却不敢再和同伴的眼睛对视,“你…猜到了?”
    “嗯。”绚希回答得同样言简意赅。
    她比天海更快察觉到了天海本人的心意,也就可以在这个固执的同期真正决定前,阻止她冲动行事。
    两个人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紫走了过来,她跟两个人打了招呼后,便拍了拍绚希的肩膀,“律酱,我们走吧!”
    “朋子酱约我出去一下,”绚希又理了理快干的头发,然后拿起包包,“咱们晚上再说。”
    天海点点头,显然还在怔愣当中。
    她目送绚希起身,看到绚希背着包走到在一边等着的紫的面前后,就被紫摸了头发。
    而后紫嗔怪了几句她不吹头发的行为后,便只能放过这个固执的小后辈。
    而绚希一直陪着笑,直到她们一同走了出去。
    等到两人走后,麻乃也走过来问天海要不要去散散步。
    小娘役有些干巴巴地邀请着,“就沿着国道走走。”
    天海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表示同意。
    和迷茫的麻乃一样,她心里也有些乱,能出去走走也好。
    出了剧场,穿过对此事一概不知的粉丝时,天海不由得回避了粉丝们的目光。
    而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后,麻乃才走到天海身边,两人并肩而行。
    她看了眼阴沉沉的大个子,没觉得天海可怕,反而感觉此刻的这个人就像被抛弃的宠物犬,有些可怜。
    于是麻乃小心解释,“刚刚在洗澡的时候,律酱一直借着淋浴的喷头在哭,朋子桑看到后不放心,才邀请她出去的。”
    在今天这样的时候,在所有下级生中,最难过的应该就是天海和绚希两人。
    所以,绚希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抛下天海,让天海一个人在这里难过的。
    她在这个时候选择和紫出去,恐怕也是因为她也没办法消化心中的痛苦,她也需要别人带她走出这样的困境。
    麻乃觉得她有必要替绚希解释清楚。
    天海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绚希的要强,也知道那个人心底的细腻。
    而刚刚,绚希的警告也说明,在这样两个人都觉得难过的时候,她还是让绚希担心了。
    所以,紫愿意安慰绚希,天海便只有感恩的份,哪会介意呢。
    而且麻乃这样主动找她,恐怕也是因为绚希的嘱托吧。
    走在静谧的国道上,只有远处还有一排餐厅在营业,那里是她们时常聚餐的地方。
    天海眺望着那一盏盏灯火,有些恍惚。
    这些灯火,有的属于房子,有的则属于从远处急速驶来的,然后和她们擦肩而过的各种车辆的。
    这些景象不就正如人生中的匆匆过客,留不住也不该过度沉迷留恋。
    天海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前辈的毕业,习惯了剧团里的来来去去,甚至她也悄悄算过,剑在位的时间已经快要打破top们的记录了。
    可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临时,她会如此脆弱。
    稀薄的路灯下,麻乃看不清身边天海的脸,但也听见了对方那如同困兽一般的挣扎。
    “那个家伙刚才说,如果我要跟utako桑一起退的话,她也一起,大不了以后就再也不见kaname桑了!再也不见宝塚的伙伴们!”
    天海哑着嗓子,也许是眼泪刚刚吞进了喉咙,才让声音也染上了滞涩。
    麻乃愣了一下,又细细咀嚼了一番绚希话中的意思,才在走出几步后,做出评价:“律酱可真狠。”
    天海十分认同麻乃的评价,“那个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干嘛非要让我也对她的选择负责!”
    聪明的天海已经意识到绚希的孤注一掷。
    绚希那么爱宝塚的每一个人,却在生气之后,又那么快冷静地冷静下来。
    然后冷酷地说出再也不见凉风,再也不见剧团的每一个人的话!
    她怎么能狠得下心呢!
    “但,律酱肯定是考虑到kaname桑的不容易,才这么说的吧!”麻乃点破绚希的心思,毕竟天海比她更清楚。
    而天海果然知道,知道却还是想要在冲动之下一走了之。
    而她有这样的冲动,也是因为害怕。
    若没有别的有经验的三番手组替到月组,月组的下个二番手必然产生于她和绚希之间。
    而凉风最需要的是一个有经验的二番,非要在她和绚希之间选一个的话,绚希比她更妥当。
    这一次,在和绚希的竞争中,天海选择先退一步。
    可绚希根本不给她退一步的机会,她竟然说出那样的话,要是她们都一走了之,凉风怎么办?
    她们竟要抛弃急需她们支撑的凉风。
    要知道,在top更替间最容易影响上座率,若没有别组调来的优秀二番手帮忙,她和绚希的人气是能帮到凉风的最优解。
    天海不敢再想下去,若是让这位手把手教导她们的前辈知道了,知道在最需要她们两人搭把手的时候,而这两人却选择退却,那位又会有多难过!
    更别提,她们还没在舞台上,完完全全地将前辈教给她们的展示出来,将她们的爱和期待传递下去,根本还没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舞台人。
    所以,与其说再也不见,不如说因为内心有愧,再无颜再见。
    而就算她们和剑幸她们一同毕业,以后恐怕也无颜再去见剑幸、见桐、见所有关爱她们的前辈。
    哪怕人生的确是自己的人生,可对不起所有人的人生,又该怎样度过呢!
    这才是绚希想要说的。
    她在问天海,即便如此也要逃避吗?
    就是害怕未来可能会压在身上的责任,便要逃走吗?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她们还有谁能帮凉风撑起月组。
    明明是她们拿了数个新公,抢走了那么多前辈的机缘,获得了珍贵的锻炼机会和庞大粉丝群体。
    可她们却在这种重要时刻,选择将所有人的努力化作流水付之东流。
    从来不愿亏欠任何人的绚希有自己刚直的一面,所以她也把她的意见说得直截了当,才不管天海死活。
    绚希明明白白得告诉了天海,她不认可天海的做法。
    而绚希还让天海知道,她明明不认同,却还是要和天海一同毕业,只要天海执意坚持的话。
    绚希明明知道,却还是说要一起进一起退,她以为她是谁,谁要她陪着一起下地狱啊!
    天海为此气愤不已。
    但绚希说得清楚,宝塚和她之间,绚希选择她。
    哪怕明知自己做错了,绚希也会陪着她一起,以后一起懊悔,一起愧疚。
    天海兀自思索,越想就越是生气,可这样的生气却只能是生自己的气。
    就连想要迁怒绚希,也气不起来,那双清亮到看不出情绪的眼睛,足以让她冷静下来。
    麻乃在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好像一个真的是来陪着天海散步的工具人。
    可说实话,听到天海说要退团,还有绚希的声明,麻乃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她只希望天海能早日想通。
    若不是天海说出来,她竟不知道绚希竟然将天海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
    绚希为了天海,竟然要离开宝塚?!
    麻乃深深地感受到了绚希会抛弃自己的恐惧,明明绚希才是自己的姐姐的!
    这个大个子凭什么独占!
    可这个家伙还要惹绚希生气!
    麻乃悄悄瞪了眼愁苦的大个子,本就因儿玉要毕业而伤神难过的她,更觉内伤。
    但她到底没有真的迁怒天海,毕竟眼前这个大个子现在更难。
    麻乃问天海,“佑里,不去想utako桑她们的毕业,当下的你,开心吗?”
    “嗯?”天海没料到麻乃会这样问她。
    麻乃又重复一遍,看着天海还在迷茫中的眼睛,“我是说,我们一起演戏,一起站在舞台上的生活,你快乐吗?”
    听清了问题,天海狠狠点头,“当然!我每天都很开心。”
    麻乃便松了口气,那就还算有救。
    她大方分享给天海属于她的生活哲学,“那就别再考虑还没到来的以后了,你恐惧的以后恐怕也只是你恐惧的那个以后啊!干嘛要想得那么复杂,活在当下,不就可以了吗?”
    看到天海还在思考,她又笑笑,说得极其洒脱, “反正尽力就好了呀!干嘛要那么烦恼。”
    伴随着麻乃那软呼呼的声音,天海却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麻乃。
    原来,总是跟在她们两个身边,不怎么喜欢言语的麻乃,竟是这样通透,也这样让人觉得可靠,而她竟然从未察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