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大佛拔地而起,跏趺而坐于七宝莲台座上。
祂身高及天,色如夜摩天阎浮檀金色,眉间有一白毫,右旋宛转如五须弥山,眼如四大海水清白分明,通体演化神光长明炽盛,圆光有众多无数化菩萨以为侍者,祂的光明遍照十方世界,摄取念佛众生。
“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白毫宛转五须弥,绀目澄清四大海,光中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登彼岸。。。”
无量光佛,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佛一出,刚重获自由的众鬼神,魔王,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塔西法师念诵着佛号,双手挪移到耳边,三指散开,食指拇指轻轻一合,那严丝合缝的指缝之间,光明,宇宙,无数事物在不断演化。
桑耶寺的千万鬼神被收入了他双手的指缝。
一左一右,两根细到几乎不可见的针若隐若现,那是一根根由鬼力魔力拧成的锚,它们普通得就像是在草席上随手拔起的一缕丝。
李衍猛啐一口,在血宴里一个闪现,躲过数柄不洁光剑,捡回了掉落插回在地上的红漆鬼头刀。
他的身上插了好几把光剑。
右小腿,左肋,左肩,右手掌,还有最险的胸口一剑,险些就洞穿了心脏,那些被划开,刺中的伤口处,殷红血液汩汩流出。
大天使长卡麦尔的不洁光剑,可以让刺中的所有实体失去力量。
这一点,李衍不仅见识过,大昭寺前,在那个小面馆里,他见识过很多次了。
“即使有过多次交手的经验,但面对一位本就比一般六司代行更强大的隐世代行,还是太过勉强你了,稚嫩的建木代行。”
约书亚说着,从军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条丝巾,擦了擦他眼角处那道伤口淌下的血。
李衍以命搏伤的攻势,倒也并非是毫无建树。
“你的汉语,说得比我还好。”
李衍勉强咧开了嘴,打了个哈哈,身上的不洁光剑陆续破碎,太一混沌水紧锣密鼓地修补着伤势。
约书亚勾起了嘴角,说道:
“我十四岁考入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本硕博连读,五年,在二十岁前提前完成了所有学业,现在,我是该院校的文学院中文系挂名教授。”
他说得轻松,连高中都没毕业的李衍倒吸一口凉气,丝儿丝儿的风在鼻腔里打转。
他要是有这个学历,也不至于在温饱线上下挣扎那么些年,生存的无奈,让他在青涩的年龄放弃了学习的道路,转而在武协,在社会上摸爬打滚。
这倒是一个他的潜意识里一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陈年创口。
李衍横刀立雪,不住感慨道:“原来还是个文化人。”
“哼。”
约书亚抬起脚步,往许多愁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却见李衍的眼神瞬间晦暗,大有下一刻就挺枪出刀的架势。
他旋即站立在雪中,用一口醇正到根本挑不出刺儿来的普通话幽幽说道:“你们中国人常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慢。”
李衍抬手止住了约书亚的话头,接着用袖擦干净了刀上的雪,忽地转步拧腰往前踏冲!
光剑直来直往,大开大合,跟势大力沉似风雷的重刀对上了频,嗡鸣,刀风,黑色刀刃擦出的火光消雪融,李衍仰天大啸,鬼刀直砍而下!
约书亚自知在技法上,他远不是眼前这个清瘦男人的对手,见李衍发狠,他召出五柄光剑,只防不攻,剑身锁住所有刀口来犯的路线。
当!
五柄光剑下陷许多,鬼头刀颤抖不止。
李衍的眼神藏在厚重刀身之后,森寒无波,像结冰的时节里一口幽深的古井。
“可能鬼佬学的汉语跟中国人学的汉语始终是不一样,否则怎么会对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或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理解,产生那么大偏差呢。”
约书亚冷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杀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为了害你。”
他的眼神像万年不化的雪峰,入云冰山下的一角,但内里却藏着炙热无比的太阳。
“你,是钥匙。”
鬼啸魔嚎,周遭宛若地狱,无量光,无量光洒满了人间,一尊光佛横空出世。
两人瞬间只觉思绪僵硬,血液倒流,毛发根根竖起,每个细胞都在抗拒接下来的事情发生,每个念头都在嘶喊催促他们离开。
危险,危险。
危险!
。。。
塔西法师指间两根针剧烈颤抖,各种各样的狰狞面目虚影冒出,是鬼神,是魔王,祂们都在此间挣扎。
“是?或不是?”
“是。”
“不是。”
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塔西法师的一左一右,走出了两个身影。
右边,亚拉法师还是那副打扮,红黄袈裟,冰天雪地里露出半边膀子,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无量光阿弥陀佛的位置,庄重严谨地行了佛礼。
左边,堪苏法王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穿一对锃亮的皮鞋,一手扯了扯颇显风趣潇洒的花纹领带,一手持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红宝书,里面还夹了一版独立宣言。
一左一右,一右一左。
两人各自的那边,分别对应上了桑耶寺对峙的莲花生和寂护,简单说完,他们也像两位已故的大师一样,缄口不言。
“是,或不是。”
“是,或不是。”
塔西法师厉声再问。
“是!或不是!”
随着格桑堆往双手之间的神光激发,现实如画卷,慢慢地,慢慢地被剥离,存在的褶皱折起,虚无的白空虚,空洞的黑化无。
现实的画卷下不是另一个世界,除了黑白,什么也没有。
“罢了。”
见亚拉法师和堪苏法王三缄其口,塔西法师冷哼一声,举起了骨肉分明的手臂。
一揉,一搓。
细针激射而出,旋转分裂,千万毫毛是千万股力量,千万只锚将现实狠狠钉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