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掌,遮天蔽日!
一轮轮的扶桑大日浮起,都在佛祖缓慢降落的掌底下湮灭破碎。
扶桑大帝被逼现出了真形。
祂头戴太清云曜,身着九色云霞,面如重枣,红润里透着雍容贵紫,祂肩披珠玉璎珞,腰纂桑丝长裙,浑身的夸张肌肉虬结,近乎要破衣而出。
东华真炁萦绕其身,碧海至高之气盘旋。
祂伏着身子嚣狂大笑,被压弯了的背慢慢直了起来,旋即一轮堪比那佛掌般大的白日升空,云彩薄雾,高天厚土,皆被烧得扭曲失色。
逆着日光,黑色的剪影里,扶桑大帝东王公一手指天,抵住了佛的手掌,一手指地,撑在了释迦牟尼殿上,这显然是在有意模仿释尊诞生时的盛像。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声如洪钟敲响般荡漾,荡到了释迦牟尼殿后,那红衣喇嘛听罢脸色一变,嗔怒恶业随之大起,佛法佛说来得更加急促,更加凌厉。
佛掌继续压下,扶桑大帝像是倒伏的麦子般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却也没有完全倒伏,一手握着一日,两轮巨日还是缓缓在分开,再分开。
“哼哼,堂堂大昭寺法王,怎地定心比我这老道还要差。”
秘藏的世界里战得排山倒海,天地变色,大道都磨灭了,现实里的大昭寺无风无浪,香客游人不断,在忿怒佛光中沐浴,在毁灭日光中行走。
东不识擦去了脸上的冷汗,玩笑过后喃喃自语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真不是乱吹的,只要秘藏还在,整个藏地就像真有神佛在世间行走。”
李衍朝大昭寺殿上瞥了几眼,一佛一道,还在僵持,毁天灭地的余波让其余神佛不得寸进,再近几寸,都可能被卷入其中,不得脱身。
祂们该结印的结印,该结阵的结阵,将毁灭的余波锁在了释迦牟尼殿的上方。
即便如此,透出的光也还是让人感到无比地刺目。
太阳底下的人们逐渐发觉,今天似乎没那么冷了,即使冬季才刚过半,正是冷的时节,但阳光让人感到格外温暖,甚至,是灼热。
无论是香客,游人,或是喇嘛,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有必要吗?”
李衍揉了揉被刺得发红的眼睛,吸了一口被灼烧过的,热辣滚烫的空气,仿佛吸入了两位尊神交战的道法余韵。
这身旁的扶桑大帝东不识,一席之下的第一人,是不是如传言般丧心病狂不知道,但行事确实吊诡至极,让人摸不清楚他的心思。
东不识正色回道:“有必要,很有必要。”
“怎么就有必要了?”
“有必要,小子,我问你,你最喜欢吃什么?”
“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有必要。”
“。。。”
“黄瓜。”
“好啊,黄瓜,一根冰镇过的,香脆可口的黄瓜,如果你真的爱它,离不开它,就一定会为了它而拔剑,为了它而出枪!”
李衍的眼角抽动了几下,回道:“就算你将这件事说得再正常不过,这件事也还是很不正常的。”
“呵呵,你觉得不正常,不过是你无法感同身受,如果把黄瓜换成一把剑呢,一把天下第一的好剑,一把你做梦都想挎在腰间的剑。”
李衍认真想了,斟酌了一会,回道:“如果这把剑无主,我可以为它见血,如果这把剑有主,我不会去抢夺,当然,剑的主人跟我有仇,就另论。”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连云的长灭,一把八面汉剑。
想当年,他就是提着一把八面汉剑,在整个中国武术界杀了个人仰马翻,杀得凶名赫赫,杀得无人敢言,杀得天翻地覆。
那几年,高手是久病卧床不起的,大师是拂尘闭门谢客的,好苗子是不敢拿出来炫耀,生怕被一剑削去了道心的,还有各门各派,都是比较低调,垂着头夹着尾巴,不搞浮夸闹剧的。
眨眨眼睛,都快过去十年了。
李衍摇头补充道:“再怎么讲,我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大日蒸腾,佛掌无边,大昭寺,湖上寺腾空而起,被封印了千余年的湖水像是活了过来,探出了水凝成的触手,在大昭寺内肆意鞭挞。
似乎有什么苏醒了,砰嗵,砰嗵的心脏律动,从第一声开始,到后来的每一声,都贯穿了整个藏地。
东不识鼻孔出气,怪异哼唧了几声,说道:“那说明剑对你来说,还是不够重要,那这样,这样,说点轻松直白的,也更容易拨动人心弦的。。。”
“你的那小娘子,去健身房锻炼,但教练是个男的,你待如何呢?”
“她不锻炼。”
“假设她锻炼,且教练的水平很好。”
李衍下意识地往腰间摸了摸,但却什么也没摸到,他舔舔嘴唇,道:“既然如此,水平可以先放一边,务必是个女的。”
“这就对了,但还不够对,你可以少吃一顿黄瓜,少争一把剑,但你可以忍受,哪怕一次,自己的爱人跟别的男人。。。”
“咳,我不能忍受。”
“不能就对了,所以你哪怕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想方设法,破坏掉你不能忍受的事情,哪怕闹到这个地步。”
东不识指了一指大昭寺,那里已经完全成为了光的海洋,亮到了极致,就跟暗到了极致一样,叫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是哲理,也是真理,少年郎最不该沉默时沉默,误会自己洒脱。。。”
他说着,眼底下多了几分对往事追忆的痛苦。
李衍倒嘶了一口浊气,这一通胡搅蛮缠下来,他竟然理解了几分东不识的行事逻辑,只是,这仍然不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所以,你把事情闹成这样,就是为了一根黄瓜,一点香火。”
“差不多。”
“差不多,说明也不完全是。”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东不识的话,交谈中的二人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个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喇嘛。
这喇嘛,两人都认识。
亚拉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