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气不敢出,等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脸,看了看闷油瓶的表情,我发现他的状态显然不对,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事情超出掌控范围的样子了。他不像胖子那样藏不住话,此时不说,一定有他的原因,我没有追问,只是站起来催促杜三狼赶紧下来。
闷油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中央巨木的浮雕上,看起来十分专注,我却知道他在想别的事情,因为他的视线根本没有聚焦。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口气吊的难受,想起我那个便宜师父。
在我的印象里,黑瞎子一直独来独往,过去跟他最熟悉的人除了闷油瓶就是小花,再就是我或者苏万。但我们谁也没听过关于他的来历。
我们太熟悉了,结果也只是知道他汉姓姓齐,旗人,是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在乱世中被仓促送往德国。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背景比闷油瓶还要神秘一些。只是看他的态度,似乎对自己的过去并不愿意提及。
我眯起眼,忽然灵机一动,不愿提及也许只是表象,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黑瞎子自己也不了解祖上的事情?
按照闷油瓶所说,张家上一代人执行任务后全体消失,后被秘密掩盖雪藏。那么做个假设,以张家人的寿命时长来推算,佛爷出生在20世纪初期,他的父亲在他生下后很可能就直接参与那次特殊任务。为何几代人里,唯独只有闷油瓶一个人对他们残存些许记忆?佛爷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说,那次的特殊任务,闷油瓶也参加过?
广西,百乐京,当年彝寨,似乎所有时间都集中在1920年前后。
到这里,我发现了一个绝对说不通的问题。在我过去的调查里,知道张大佛爷是在小日本占领东北之后才来到长沙的,但小张哥此前叙述的关于盘花海礁和百乐京的故事里,张启山在那时就已经成了长沙的布防官。
这意味着一个悖论,张启山到达长沙的时间早于所有人已知的时间线,被篡改的不仅是张家那代人的族谱,还有时间。
甚至说,历史上这一整段的时间都被篡改了。这怎么可能?本该1931年事变之后才来到长沙的佛爷,出现在1920年之前,帮助张海琪和小张哥制裁了莫云高。
我脸色发白,看着闷油瓶,喉咙都有些发紧,意识到很可能不只是他,还有张启山,当年都曾经参加过那场绝密行动,甚至可能不仅是参加,回来的人也只有他们俩。
那么,这代人执行任务的时间,一定就在当年张家分崩离析后。假如说,出来后闷油瓶失忆了,张启山呢?那时他才多大?
这他妈实在是太扯淡了。我完全无法相信,但一想到此前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手都开始颤抖,一种莫名的压抑席卷了我。
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的情绪显然也不是很好,在克制着什么,我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哥,有个问题,你和张启山谁大?”
闷油瓶的目光转移到我脸上,我“啊”了一声,补充道:“年龄。”
他摇了摇头,显然有被我的话转移注意力,脸色好转了一些,对我道:“应该是他。”
我缓了缓,也就是说,佛爷实际上应该生于19世纪末期,甚至更早,但这依旧不足以解释张启山身上发生的时间悖论。唯一可能说明的就是,当年他和闷油瓶一起下过盲塚,出来后在他们身上出现了时空错乱的影响么。
那这和蒙古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决定还是从眼前的现实里寻找线索。
我可真是干劲满满,直接就拿出手摇充电器给我的手机充电,一边回头偷偷瞄闷油瓶,想法子让他转移注意力,先从一团乱麻的记忆里走出来。
打开卫星电话,我冲里面“喂”了半天,才听到胖子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刚醒过来的睡音,一接通就对我骂道:“哟呵,还知道打回来,你俩这回速度够快啊,我们他妈的全体打盹就等您二位莅临指导了。”
我脸上就挂不住了,“少他妈把你那龌龊思想往小哥身上硬套,告诉你,小哥能看到了。”
对面传来小张哥和张好好激动的声音,七嘴八舌的“族长”传来,我不耐烦的掏掏耳朵,就听到苏万在对面小声的给谁讲解着辽金历史。
“各位。”我清清嗓子,先把之前杜三狼告诉我们的盲区失明真相讲解一番,苏万理解的最快,说道:“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们的眼睛被大脑欺骗了?”
我应了一声,走过去把电话递给闷油瓶,鼓励道:“小哥,你给他们说说,你怎么突然就能看到的。”
闷油瓶这才收回注意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对我道:“我看不到。”
这次轮到我愣住了,我看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可能看不到,你刚不还一直和我对视来着么,你不是还用荧光棒照了我?
是我他妈癔症犯了么。
闷油瓶看着我,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沉默了一会,他摇摇头,接过卫星电话一把按掉声音,对我道:“吴邪,我看不到,只是能够感觉到你。”
感觉,这玩意太悬乎了,我看着他,“你怎么感觉?我做口型你也能感觉到?”
他转头看着我,非常认真,“我不知道,只能闻到你的气味,然后我的大脑中就会看到你。”
我不由抬手闻了下我的咯吱窝,又低头闻了下裤裆,倒是没什么难闻的味道,就是有,在这地下捂了两个月,谁也不比谁好闻。闷油瓶所说的味道,很可能不是我的体味,就像我用触觉闻到气味是一个道理。
想到这,我闹了个脸红,就听到胖子在对面大叫说我们这边怎么又没声音了,到底是他妈准备教学什么东西。
这不对啊,我转念一想。闷油瓶没有撒谎的必要,他说能在大脑中看到我就一定能看到,难道说我们俩一起经历过时空交叉的事,冥冥中有了心念感应么?
虽然扯淡,但我的确找不到更有说服力的说法,就把声音拧开,直接撂挑子推给闷油瓶去解决。他握着电话,想了想,对胖子他们道:“试着冥想。”顿了一下,他补充:“重要的人。”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
我本想说点什么,过了一会儿,对面传来点烟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有人一把抢过了电话,急促的喘气声结束,是黎簇夹杂着颤抖的声音:“吴邪,认真的么,我看到我爸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没听到后面他说什么,似乎还有小张哥在叫着谁的名字,最后是胖子,电话传到他手上,他用力嘬了一口烟,用非常疲倦的声音对我道:“天真,这地方有问题,胖爷我不信邪,我相信你也不信,但过去我们的经验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了,你先别乱想,我觉得,你和小哥那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我能想到胖子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好,他继续对我道:“我看到云彩了。”
我深呼吸,努力压抑着,这是什么意思?
黎簇看到了他父亲,胖子看到了云彩,小张哥看到了张海侠,我没有听清张千军看到了谁,可能是他的师父,刘丧的声音没有传来。
意思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故人么。
然后,闷油瓶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