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在这里,不避讳吗?”
“有什么好避讳的,我以为你看到这一幕会心里暗爽。”
我转过头,看着靠在树上的那道人影。
黎簇瘦了,也变黑了许多,眼窝下一片乌青,春节后这半年看来没少在外面跑。他的每一寸变化都在昭示着,让我当年犯下的那个错误变得无比具象化。
他朝我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血迹,用脚踢了踢地面,冷冷道:“说吧,你要给我什么交代?别告诉我是用你的死来结尾,我不需要这种浮夸的道歉。”
我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忽然鼻腔里又涌出来一股血,立马弯腰往一旁的地里跑。
黎簇“啧”了一声,跟过来,递给我一张卫生纸。
我接过来撕成两半,堵住鼻孔,说话声音变得朦胧,“你早就来了,为什么不说?”
“我跟杨好前后脚到的。”黎簇抱胸看着我,“中年人玩什么迟暮,无邪,别装了行么。”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我说道:“但永远有人年轻。”
“所以你在这里逃避什么?我刚看到前面塌了一座房子,是你家?老天开眼啊。你越想做什么,它越不会让你得逞。”黎簇失笑道,抬头看起天空。
我忍住想一脚踹死他的冲动,笑了笑,“干活吧?干起活来就没这么多感慨了。”
他收回视线,双手抄兜看着我,“我来这里只有一件事,告诉我,我爸到底去哪儿了?”
“会有答案,但不是现在。”
“无邪,你应该知道现在你骗不了我。”
“我当然知道。”我把纸从鼻子里取出来,擤了擤,发现不再流血,继续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需要你的合作,一起找到答案,不好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我抬脚继续走,他在原地等了一会,缓缓跟上。
张家人的挖地速度实在给了我一个震撼。这才一会功夫,就已经挖出一条半人多高的深坑,地面上出现了一座土山。
我感觉眼前站着的简直不是人,是一台台人型拆地机,甚至比挖掘机还好用。
我暗暗叹气,只有我跑出来偷懒,所有人都在坑下面干活。
没有趁手的工具,就挑了两把洛阳铲,踢给黎簇一把,他一脚踩住,看了我一眼,没有拿起来。
爱挖不挖,有的是时间治你。我看了他一眼,跳进了坑里。
胖子靠在坑边哼哧喘气,“你的屁眼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还非得回家拉?”
我下意识摸了下鼻子,往前望去,闷油瓶和张家人已经挖到了几十米开外,小花和瞎子也在中间帮忙。就指了下不远处。
胖子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这小子他娘的终于肯来了?”说着就朝黎簇招手,同时转头去喊苏万和杨好,“停工停工!起来迎客了!”
苏万看到黎簇,立马兴奋地爬上去,跟杨好一前一后朝着他冲过去,跟他拥抱。他应该很久没有跟黎簇见过了,一直只在网络上保持着联系。
我看的心里暖起来,一想到小辈们也能借这个机会在这里团聚,越觉得实在是沾了我的光,那就更得给我好好干活了。
杨好递了个烟过去,黎簇偏头避过,“戒了。”
说完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又收回视线,刚想捡起洛阳铲,就被苏万和杨好拦住,拉着他到一边聊天去了。接着王盟他们都爬上来,年轻人聚在一起,话就多起来。
我沿着坑边一直往前走,走到闷油瓶他们的位置,在边沿蹲下,视线跟他平齐,“小哥,歇会吧?”
闷油瓶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土坡挡住了他的视线,没有看到黎簇他们。
忽然我想到,他俩之间是不是还没见过?
当年我的计划,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一个人,拉另一个人下水。黎簇恨我我能接受,但如果他把这种情绪扩大,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摇了摇头,我不由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发笑。
黎簇不会这样的。
“今晚就到这吧,打地铺,睡觉,明早再开工。”我提议道。
闷油瓶点头,放下了铲子。几乎是瞬间所有张家人同时放下铲子,从坑里跳出来,迅速就搭起帐篷,倒头就睡。
卧槽,机器人?
张家人在干活和休息之间似乎不需要任何起承转合,看得我暗暗咋舌。
“我荣华来我富贵,天下仇人没地儿睡~”
熟悉的歌声响起,我回头,就看到黑瞎子扛着铲子哼着小曲儿走过来,然后停在我脚边,“要不要加个钟?我还能接着挖。”
我摇头,他摸了摸我的头,“我怎么在你脸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什么?”我心不在焉道。
“我照镜子时经常会在自己脸上看到一个大大的穷字。”黑瞎子压低声音神秘道:“你现在的表情就有这种预兆。”
我擦,我背后冷汗就下来了,这么明显么?那胖子岂不是很容易就能看穿我。于是立马调整情绪,“别胡说,我破产你也得负责。”
“我负什么责?”黑瞎子笑道。
“房子塌了,在场的都有责任。”我站起来,目光扫了一圈,“一个也别想跑。”
说完我回过头,黑瞎子已经消失在原地了。
妈的。我摇头失笑。
闷油瓶踩着坑底跳了上来,准备去洗手,我拉住了他,“小哥,帮帮我。”
他似乎是反应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裤子,拉起我就朝反方向走。我一看,这是进山的路。
我操,不是这个意思。
我立马甩开他的手,“是这样的,咱们账上的钱可能不多了,回头胖子要是看出来,你得帮我打圆场。”
闷油瓶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转头就走了。
我跟上去,戳了下他的背,“你听明白么?这很重要。”
“嗯。”闷油瓶回头看我,淡淡道:“你把钱花完了。”
大哥,你好直接啊。
我悻悻站在原地,想解释一下,又觉得他好像说的没错。
“天真,你跟小哥过来啊!”胖子叉着腰站在远处,“他娘的你注意点啊。”说着,他挤眉弄眼,意思让我别太骚,这里人多。
“操你妈的。”我骂骂咧咧走过去,闷油瓶用矿泉水迅速洗完手,也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