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翻墙子大声说:“这件事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探道子问:“为什么不妥?”翻墙子说:“这兰陵派的掌门,本来是我六兄弟做的,是不是?”探道子等五人齐声附和:“是!”翻墙子说:“后来我们客气,因此让给了金泽丰来做,是不是?让给金泽丰做,有一个条款,便是要他为兰凝、兰净、兰英三位师太报仇,是不是?”他问一句,探道子等五人都回答:“是!”
翻墙子说:“可是杀害兰凝师太她们三位的,却在五常联盟之中,依我看来,多半是个若非姓白、便是姓黑之人,又或是不公不母之人,如果金泽丰加入了五常派,和这个姓白姓黑、不公不母之人变成了同门师兄弟,如何还可动刀动枪,为兰凝师太报仇?”中南五子齐声说:“半点也不错。”
白登心下大怒,寻思:“你这六个家伙如此当众辱我,再留你们多活几个小时,只怕更将有不少胡言乱语说了出来。”
只听卜算子又说:“如果金泽丰不给兰凝师太报仇,便做不得兰陵派掌门,是不是?如他不是兰陵派掌门,便拿不得兰陵派的主意,是不是?如他拿不得兰陵派的主意,那么兰陵派是否加入五常派,便不能由金泽丰来说话了,是不是?”他问一句,中南五子又齐声答一句:“是!”
探道子说:“一派不能没有掌门,金泽丰既然做不得兰陵派掌门,便须另推高明,是不是?兰陵派中有哪六位英雄武功高强,识见不凡,当年兰凝师太固然早有定评,连五常联盟白盟主刚才也说:‘六位武功高强,见识不凡,我都是久仰的’,是不是?”
探道子这么问,他五兄弟便都答一声:“是!”问的人声音越来越响,答的人也越答越起劲。与会的群豪一来确是觉得好笑,二来见到有人与西圣派捣蛋,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颇有人跟着起哄,数十人随着中南五子齐声叫道:“是!”
当龚政伟赞成五派合并之后,金泽丰心中便即大感混乱,这时听中南六子胡说八道地捣乱,内心深处颇觉欢喜,似乎这六兄弟正在设法为自己解围脱困,但再听一会儿,突然奇怪:“中南六子说话素来缠夹,前言不对后语,可是来到总统山后,每一句竟都含有深意。刚才这些言语似乎强词夺理,可是事先早有伏笔,叫人难以辩驳,和他们平素乱扯一顿的情形大不相同。难道暗中另有高人在指点吗?”
只听得摸鱼子说:“兰陵派中这六位武功卓绝、识见不凡的大英雄是谁,各位不是蠢人,想来也必知道,是不是?”百余人笑着齐声应道:“是!”摸鱼子说:“天下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请问各位,这六位大英雄是谁?”二百余人在大笑声中说:“自然是你们中南六子了。”
卜算子说:“对啊,如此说来,兰陵派掌门的位子,我们六兄弟只好当仁不让,勉为其难,德高望重,众望所归,水到渠成,水落石出,高山滚鼓,门户大开……”
他乱用成语,越说越不知所云,群豪无不捧腹大笑。
西圣派中不少人大声吆喝:“你六个家伙在这里捣什么乱?快跟我滚下山去。”
翻墙子说:“奇哉怪也!你们西圣派千方百计地要搞五派合并,我兰陵派的六位大英雄诚意来到总统山,你们居然要赶我们下去。我们六位大英雄一走,兰陵派其余的小英雄、女英雄们,自然跟着也都下了总统山,你们这五派合并,便稀哩呼噜,搞不成了。好!兰陵派的朋友们,咱们都下山去,让他们搞四派合并。白登爱做四常派掌门,便由他做去。咱们兰陵派可不凑这个热闹。”
妙瑜、妙珂等女弟子对白登恨之入骨,听翻墙子这么一说,立时齐声答应,纷纷呼叫:“咱们走吧!”
白登一听,登时发急,心想:“兰陵派一走,五常派变了四常派。就算四派合并,我当了四常派的掌门,说起来也少光彩。非但不够威风,反成为武林中的笑柄了。”当即说:“兰陵派的众位朋友,有话慢慢商量,何必急在一时?”
卜算子说:“是你的狐群狗党、虾兵蟹将大声吆喝,要赶我们下去,可不是我们自己要走。”
白登哼了一声,向金泽丰说:“金掌门,咱们武林中人,说话一诺千金,你说过要以龚先生的意旨为依归,那可不能说过了不算。”
金泽丰举目向龚政伟望去,见他满脸殷切之状,不住向自己点头;金泽丰转头又望普光方丈和长春道长,却见他二人连连摇头,正没做道理处,忽听得龚政伟说:“阿丰,我和你向来情若父子,你师母更待你不薄,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们言归于好,就同从前那样吗?”
金泽丰听了这句话,霎时之间热泪盈眶,更不思索,朗声说:“师父师母,弟子所盼望的便是如此。你们赞同五派合并,弟子不敢违命。”他顿了顿,又说:“可是,三位师太的血海深仇……”
龚政伟朗声说:“兰陵派兰凝、兰净、兰英三位师太不幸遭人暗算,武林同道,无不痛惜。今后咱们五派合并,兰陵派的事,也便是我龚某人的事。眼前首要急务,莫过于查明真凶,然后以咱们五派之力,再请此间所有武林同道协助,那凶手便是金刚不坏之身,咱们也把他砍成了肉泥。阿丰,你不用过虑,这凶手就算是我五常派中的顶尖儿人物,咱们也决计放他不过。”这番话大义凛然,说得又斩钉截铁,绝无回旋余地。
兰陵派众女弟子登时喝彩。妙瑜高声叫道:“龚先生之言不错。尊驾若能竭力以赴,为我们三位师尊报得血海深仇,兰陵派上下,尽感大恩大德。”
龚政伟说:“这事着落在我身上,三年之内,龚某人若不能为三位师太报仇,武林同道便可说我是无耻之徒、卑鄙小人。”
他此言一出,兰陵派女弟子更大声欢呼,别派人众也不禁鼓掌喝彩。
金泽丰寻思:“我虽决心为三位师太报仇,但要限定时日,却是不能。大家疑心白登是凶手,但如何能证明?就算将他制住逼问,他也决不承认。师父何以能说得这般肯定?是了,他老人家定然已确知凶手是谁,又拿到了确切证据,则三年之内自能对付他。”他先前随同龚政伟赞成并派,还怕兰陵派的弟子们不愿,此刻见她们大声欢呼,无人反对,心中为之一宽,朗声说:“如此极好。我师父龚先生已然说过,只要查明戕害三位师太的真凶是谁,就算他是五常派中的顶尖儿人物,也决计放他不过。白掌门,你赞同这句话吗?”
白登冷冷说:“这句话很对啊。我为什么不赞成?”
金泽丰说:“今日天下众英雄在此,大伙儿都听见了,只要查到害死三位师太的主凶是谁,是他亲自下手也好,是指使门下弟子所干的也好,不论他是什么尊长前辈,人人得而诛之。”群豪之中,倒有一半人轰声附和。
白登待人声稍静,说道:“五常联盟之中,西圣、北极、东华、南特、兰陵,五派一致同意并派。那么自今而后,武林之中便没五常联盟的五个名称了,我五派的门人弟子,都成为新的五常派门下。”
他左手一挥,只听得山左山右鞭炮声大作,跟着砰啪、砰啪之巨响不绝,许多大炮仗升入天空,庆祝“五常派”正式开山立派。群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都露出笑容,均想:“白登预备得如此周到,五常联盟合派之举,自是势在必行。倘若今日合派不成,这总统山顶,只怕腥风血雨,非有一场大厮杀不可。”峰上硝烟弥漫,纸屑纷飞,鞭炮声越来越响,谁都没法说话,直过了良久,鞭炮声方歇。
便有若干江湖豪士纷纷向白登道贺,这些人或是西圣派事先邀来助拳的,或是眼见五常合派已成,白登声势大张,当即抢先向他奉承讨好的。白登口中不住谦逊,冷冰冰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二丝笑容。
忽听得卜算子说:“既然五常联盟并成了一个五常派,我中南六子也就顺其自然,这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
白登心想:“你六怪这一句话,才挺像人话。”
探道子说:“不论哪一个门派,都有个掌门。这五常派的掌门,由谁来当好?如果大伙一致推举中南六子,我们也只好当仁不让了。”翻墙子说:“适才龚先生说:五派合并,乃是为了武林公益,不是为谋私利。既是如此,虽然当这五常派掌门责任重大,事务繁多,我六兄弟也只好勉为其难了。”捣练子长长叹了口气说:“大伙儿都这么热心,我六兄弟焉可袖手旁观,不为江湖上同道出一番力气?”他六人你吹我唱,便似众人已公举他六兄弟做了五常派掌门一般。
西圣派中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大声说:“是谁推举你们做五常派掌门了?这般疯疯颠颠胡说,太不成话了!”这是白登的师弟“黄金牛”米英。西圣派中登时许多人都鼓噪起来,有一人说:“今日若不是五派合并的大喜日子,将你六个疯子的十二条腿都砍了下来。”米英又说:“金掌门,这六个疯子尽在这里胡闹,你也不管管。”
摸鱼子大声说:“你叫金泽丰‘金掌门’,你举他为五常派掌门吗?适才白登说过,兰陵派啦,东华派啦,这些名字在武林中从此不再留存,你既叫他金掌门,心中自然认他是五常派掌门了。”
破阵子说:“要金泽丰做五常派掌门,虽比我六兄弟差着一筹,但不得已而求其次,也可将就将就。”卜算子提高嗓子,叫道:“西圣派提名金泽丰为五常派掌门,大伙儿以为如何?”只听得百余名女子娇声叫好,那自然都是兰陵派的女弟子了。
米英只因顺口叫了声“金掌门”,给中南六子抓住了话柄,不由得尴尬万分,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说:“不,不!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提名金泽丰做五常派掌门……”
探道子说:“你说不是要金泽丰做五常派掌门,那么定然认为非由中南六子出马不可了。阁下既如此抬爱,我六兄弟却之不恭,居之有愧。”翻墙子说:“这样吧,咱们不妨先做上一年半载,待得大局已定,再行退位让贤,亦自不妨。”中南五子齐说:“对,对,这也不失为折衷之策。”
白登冷冷说:“六位说话真多,在这总统山顶放言高论,将天下英雄视若无物,让别人也来说几句话行不行?”
摸鱼子说:“行,行,为什么不行?有话请说,有屁请放。”他说了这“有屁请放”四字,一时之间,封禅台下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出声,免得一开口就变成放屁。
过了好一会儿,白登才说:“众位英雄,请各抒高见。这六个疯子胡说八道,大家不必理会,免得扫了清兴。”
中南六子六鼻齐吸,嗤嗤有声,说道:“放屁甚多,不算太臭。”
西圣派中站出一名瘦削的老者,朗声说:“五常联盟同气连枝,联手结盟,近年来均由白掌门为盟主。白掌门统率五派已久,威望素着,今日五派合并,自然由白盟主为我五常派掌门,若换作旁人,有谁能服?”当年曾参与若干惠金盆洗手之会的,都认得这人名叫法克龙。他和米英、封太华三人曾残杀若干惠的满门和亲传弟子,甚是狠辣。
摸鱼子说:“不对,不对!五派合并,乃推陈出新的盛举,这个掌门嘛,也得破旧立新,除旧更新,换个新人,焕然一新!”
破阵子说:“正是。倘若仍由白登当掌门,那是换汤不换药,新瓶装旧酒,没半分新气象,然则五派又何必合并?”翻墙子说:“虽然换了新招牌,卖的全是旧货色,装腔作势,陈腔滥调,生意一定不好。这五常派的掌门,谁都可以做,就是白登不能做。”探道子说:“以我高见,不如大家轮流来做。一个人做一天,今天你做,明天我做,个个有份,决不落空。那叫作公平交易,老少无欺,货真价实,皆大欢喜。五常并派,岂是儿戏?武林之中,一团和气!”他说话押韵,倒也悦耳动听。卜算子鼓掌说:“这法子妙极,那应当由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轮起。我推兰陵派的曹妙瑾小妹妹,做五常派今天的掌门。”
兰陵派一众女弟子情知中南六子如此说法,旨在和白登捣蛋,都是大声叫好,连曹妙瑾自己也连声喝彩。
大批事不关己、只盼越乱越好之辈,便也随着起哄。一时总统山顶又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