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想起那道圣旨,眼中的冷意转瞬即逝。
“父亲,策儿已然被归为了太子一脉,如今越国来访,太子定是会以此露面私下拉拢,薛家得早做打算才是。”
“太子的心思我有所耳闻,如今他打着要江家之女入东宫的算计,莫说江家不会允,我薛家,也不可坐视不理。”
“儿子明白,江家一门忠烈,如今又之余晏安一独苗,万不能再被其祸害......”
沉默已久的薛策听着祖父与父亲的话,心知眼下的事有些棘手。
若助江家,太子定会察觉其的用意,多年来的心思便会毁于一旦。
但若不助,以江晏安的脾性,定是会直接同太子对上,而江竹雪说不准会直接以死明志,到时,江家怕是又会危矣。
旁边的成国公似也想到了这些,脸色有些差。
当年江家未出事时,两位老爷子有过不少来往,上过战场的交情,却因着帝王的猜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家被诬陷入狱。
朝中无几人愿伸出援手,若不是成国公有着先皇留下的口谕,当年替薛家平反的心,也足以让整个薛家陪葬。
薛策的二叔便是在那时提出的分家,宁愿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愿同祖父同进退,至此,薛家家宅便只余老爷子和他们大房。
后来江家人入狱又出狱,几家也松了口气。
可谁都没能猜准帝王的心思。
江家人再次以戴罪之身上了战场,却在捷报送出之时,死得不明不白,连带着当年的昭勇将军一家,也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江家之事无人敢多提,唯有瞧见当年那未满十二的少年变成如今狠戾模样之时,才会在心底带出一句唏嘘。
惋惜那本该是琼林宴上打马而过的少年郎,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却在那变故中,活成了让众人惧怕的恶狼崽子。
薛策将父亲和老爷子的脸色尽收眼底。
他想起江竹雪那日抬着脸望向马背上的他,亦如她名字一般的清冷决绝,开口便是一句:“江家也不会同薛家来往,公子放心。”
苍白的脸上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倔强。
薛策忽而就想到了宫里的那人,心中沉闷。
可他如何不知,那人虽有无奈和不舍,但在撇下他进宫的那一刻,告别的脸上,是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劲。
所以沈蔻枝能在宫里生存下去,但江竹雪,怕是不行。
若是太子真要让她进东宫,想来她那性子,只会留下一具冰冷的尸首,定不会愿意弯下一丝脊背。
父亲同祖父还在商议,薛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想起了萧府里埋下的酒,随之便起了身。
“祖父,父亲。”
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在短短一瞬,他便有了决策。
“我不会让太子纳了江竹雪,眼下除了太子,薛家更应早做决策的,是对帝王的心思。”
话音一落,老爷子便长叹了口气。
他曾应下先皇,定当好生辅佐当今圣上,可如今,这位圣上却做了不少让臣子寒心的事,甚至对他们薛家,送出去一个女儿还不够,仍是满心的忌惮和不满。
这样的君,如何再让人心无旁骛地忠诚下去。
“罢了,你如今的年岁,也该是想法子撑起薛家门楣了,此事你既已有了主意,便放手去做。”
......
李清瑶落座后,只觉得身上有灼人的视线。
她顺着莞姨坐到一边,在屏风外侧,正好对着窗牖外的艳阳,和对面檐下未燃的花灯。
木柱后头开着一小窗,李清瑶看了一眼,而后又扫过那画的美艳的灯面,这才收回视线,将心思放回了雅间里。
坐在上首的长者将一壶清茶推了过来,还有好些京都城里没有的小食。
大部分的上头都撒着糖霜和糖汁,看的李清瑶眉眼弯弯,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憨欣喜。
“多谢前辈。”
李清瑶看了旁边的莞姨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夹了一块儿裹着糖汁的点心。
而那位老者,却在那声前辈里红了眼。
“甜的东西尝尝味道即可,莫贪食。”
李清瑶的口味许是和王锦婳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吃东西的顺序,都有着天然的契合。
看得两人越发陷入了回忆里。
只是上首的老者不开口,李清瑶便也故作不知,只照着自己的喜好,喂着自己的肚子。
她不想算计自己真正的亲人。
但,谁先开口这件事,确是注定了她往后与王家来往的深浅。
若是老者先提,便意味着王家对王锦婳的愧疚和思念,可以被放上明面。
这样王锦话婳若真有被寻回的希望,或是有朝一日需要王家的相助,她不用开口相求,便能感受到亲人的存在。
可若是她先开口询问......
不说王家本家的思量,只说如今的她,就已经没有了这个立场。
王家长房嫡女都能往后放,她一个李姓外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带着一些莫名的不平和因着当年王昭仪生出的委屈,李清瑶的脸色越来越冷。
若不是不想抬头看向那位老者,她早已将箸放置一侧,熄下了胃口。
可她没有示弱的心思。
故而泛红的眼眶,便也因着她半垂下的头而遮掩了过去。
......
饶是萧瑾寒眼力比常人要好,此刻也瞧不清李清瑶的脸色。
只知道那垂眸看向碗中的脸和吃东西时放慢的速度,算不得愉悦。
甚至是有些难过的意味。
李清瑶难过。
这个情绪,萧瑾寒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觉到。
他无意识地拧眉,目光锐利,扫了一眼那个坐在上首,被屏风拦住的人影。
想来只有王家人,才会让如今的李清瑶失态。
薛策寻到萧瑾寒时,屋子靠窗隐蔽处还坐着一男子,玄色衣袍像是要同这一角暗处融为一体,浑身杀意弥漫。
连端杯品茗这等子风雅之事,都像是黑白无常勾魂间的休憩,带着喝完了还是要去与人命打交道的气势。
“你怎得在这,今日又不是休沐,不怕被瞧见?”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
男子放下茶盏,看着这耀眼的红衣,想起自家妹妹对他的心思,只觉得这人越看越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