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轩宫也确实如李清瑶所言,深秋依旧枝叶繁茂,甚至还有些喊不出名字的小花,在其中点缀。
李清瑶缓缓沿着石子路走上一座小小的拱桥,看着远处那些半人高的草出了神。
玉贵人跳水这一出,如果不是熟悉她性子的人,应当想不到这么个死局。
谁会觉得一个在宫里头多年的贵人,会为了一具宫女的尸首差一点搭上自己?
莫说刚进宫的沈贵人,就是那些在嫔位上待了好些年的,都不见得能猜到玉贵人的心思。
也没必要去猜。
毕竟一个在宫里头快要被遗忘的贵人,挡不了任何人的路。
所以从上一次沈贵人的欺压开始,背后的人就已经设下了局。
不仅让玉贵人的宫女有了个名正言顺去死的由头,也彻底拿捏了她的软肋。
而沈贵人,说不准也是心里有数,所以才会容忍那个丫鬟在她面前嚣张跳脚。
只有这样,未来东窗事发时,那丫鬟还能当个替罪羔羊,替沈贵人挡下近一半的灾祸。
李清瑶理了理思绪。
她更加偏向于沈贵人受人指使,但她不想管沈贵人的造化。
替鬼办事,就要提防被鬼反咬,毕竟宫里头那几位,可都是吃人的主。
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直到晴山的询问声传来,李清瑶才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冷。
“去前头吧。”
“是,公主。”
玉贵人眼尾泛着红,一看便知是哭过,只是她嘴角一直挂着淡笑,说话间带着柔和平静,仿佛再难过的事也能随着轻风吹过,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李清瑶有些感叹。
这样的女子,确实不像是想争宠的。
“贵人今后有何打算?我瞧着你这处,也没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
“到时候在前头挑一个顺眼的进来便是,公主知晓,妾身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习惯了,便用不了多少人伺候。”
玉贵人身上有铃铛作响,李清瑶点了点头,顺势望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物件。
“这是妾身家乡的手串,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女儿家基本上都会有。”玉贵人察觉到李清瑶的视线,开口解释了一句。
话音落下后,她又笑了笑,提起了刚才两人未说完的话。
“适才公主说,让妾身当个说书先生,挑些以前宫里头的故事说给公主听,但妾身思来想去,总觉得会辜负公主厚爱,毕竟宫里头也没什么故事,还不如外头的那些话本子来得有意思。”
李清瑶静静听着,虽心里有些诧异玉贵人的拒绝,但面上却不显分毫。
那背后之人已经盯上了她,她竟然还把自己这座姑且算得上靠山的往外推。
除非......
李清瑶心念一动,突然觉得有些棘手。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带她揭开过往谜团的人。
那个人不能是老谋深算的贤妃,也不能是和赵氏对立的淑妃。
她必须是飘荡的浮萍,能为她解惑,更能为她所用。
“玉贵人不再想想?”
“妾身多谢公主厚爱,只是这宫里,确实没什么好听的故事。”
玉贵人语气里带着点点歉意,李清瑶看了她一眼,随意了了这个话题。
“既如此便作罢了,你好些将养身子,毕竟落了水,也不是件小事。”
“公主且慢!”
见李清瑶说完准备起身,玉贵人又赶忙开口唤了一声。
“今日公主出手相救,是妾身欠了公主的大恩,往后若是有用得上妾身的,只要公主开口,妾身定会倾全力偿还。”
玉贵人话落后,李清瑶有片刻的沉思。
她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上那一句,和赵氏同日生产的嫔妃,还有谁。
可她知道不行。
玉贵人对她的防备,以及满宫里对这件事的噤声,让李清瑶知道,这背后应当还有莫大的秘密。
不是一个名字就能解释得清的事情。
况且,李清瑶一直记得自己的目的。
她要的不仅仅是那段故事。
想了想,李清瑶眉眼一弯,又是轻巧一笑。
“玉贵人说得这般严重,倒是让我都愣神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若是玉贵人放不下,不如就......”
李清瑶说罢又想了想,转而看向玉贵人手腕上的镯子,道:“不如就匀一些毒粉给我可好?”
旁边的晴山瞪大了眼。
玉贵人也失掉了脸上挂着的温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没有傻到去问公主为何知道这些,倒是李清瑶又自顾自地接了一句:“我问的也不是蛊毒,玉贵人不用惊讶,不过是你这镯子我从书上瞧见过。”
李清瑶说的认真,可仔细一听,也不过是虚晃之词。
她怎么可能会在书上瞧见这镯子,更不知道玉贵人身上有没有毒粉。
有此一问,不过是因着玉贵人苗疆女子的身份,和刚刚她自己坦然应下的说辞。
左右李清瑶也不是真的为了那点子毒粉开的口。
不过是为了从玉贵人这寻个厉害些的物件,来平了刚刚的救命之恩,让玉贵人安心。
再加之,她并不觉得玉贵人会同意。
这种话,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推拒掉,谁又会真应下这种容易连带又危险的事。
所以李清瑶语带随意。
玉贵人比她想象中要重情洒脱,对这样的女子,不用恩情裹挟,半真半假间或许更好相处。
可让李清瑶没想到的是,片刻后,玉贵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公主救了妾身,妾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妾身手里或许没有公主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些半吊着命的,公主若是不嫌弃,妾身可以匀一瓶出来。”
李清瑶眼底闪过诧异。
为了报那救命之恩,玉贵人宁愿没有半点遮掩的供出自己,再次压上自己的性命,也决计不提宫里旁人的往事。
想必刚刚她若是直接开口询问,玉贵人这条路,怕是会被她走死。
想到这,李清瑶下意识高看了玉贵人几分。
“吊着命的更好,宫里头倒也不一定要用能死人的东西。”
两人互看了一眼,各含深意。
没多久,玉贵人就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指头粗的小药瓶。
李清瑶接过,顺手放进了自己的腰间。
离开之际,她突然笑了笑。
“适才有一句话,我忘了说。”
“贵妃是贵妃,公主是公主,不用一概而论,所以玉贵人往后若是遇着了麻烦事,大可以让人来寻我。”
“不用想着推拒,毕竟玉贵人自己说的,这宫里尔虞我诈,大抵也是说不清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