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瑶到达宫门口时,正好碰上里头出来传膳的大宫女。
大宫女见着她来,赶忙屈膝行礼,满眼恭敬。
“三公主可算是来了,娘娘念叨了好一会儿,生怕三公主因着五皇子的事起了龃龉。”
“母妃多虑了,那毕竟是我的,胞弟。”
李清瑶的停顿让叶嬷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又在她半冷的脸色中止住了开口的念头,只在心里头沉思。
五皇子向来跋扈,想必这千娇万宠的公主,到底是有了脾性。
可眼下娘娘那头正心疼着五皇子,火气正旺,她再如何相劝,也消不了娘娘的脸色。
不过好在这三公主早就被娘娘治的服帖,估摸着到时候等娘娘气消了再随意哄上两句,这三公主应当就能翻篇。
叶嬷嬷琢磨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心。
“贵妃娘娘,三公主到。”
几人行至寝殿门口,李清瑶听着声音停下步子。
廊下木柱枣红光亮,入目之处无一不是恢弘大气,连院中走来的几座养花石墩,雕刻的都比旁处要精巧细致,更别提后院的园林景色。
李清瑶记得,前世她最喜爱这金禧宫后头单独的一株白莲,不同于别处池中的风景,这一株是前朝贵人从佛陀寺请来的驱邪镇宅之物。
整个皇宫里独一份。
不少妃嫔命妇都只盼着能在它开花时瞧上一眼,换一年心安平和,再换一份赵贵妃的看顾。
可赵氏却很少让她来瞧,总是以她不能与水过于亲近为由,经常将她忽视。
现在想来,大抵是存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思。
所以赵氏才会早早同意父皇替她新选宫殿,让她搬出金禧宫,全了她受宠的名声。
左右只要在皇宫里,一切就还是在她的掌控之下。
李清瑶面上笑得温顺。
她瞟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条长廊,这里曾有过她无数次奔跑着喊母妃的身影。
重来一次才发现,原来这一切没有丝毫温情,只有阴谋和假象。
“进来。”
赵氏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温和,仿若滴水的冰,底下压着摄人的寒意。
宫女们连带着叶嬷嬷都退到了旁侧,只有李清瑶踏进了寝殿。
殿门被关上,角落里升起袅袅白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李清瑶行至赵氏面前,只觉得鼻尖有些痒。
她向来不喜熏香,但她的“好母妃”却从来不记得,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送来她给李忆姝寻到的香料。
美其名曰一视同仁。
实际不过是打着她的幌子,搜罗来哄李忆姝开心罢了。
正想着,赵氏的声音又冷冷传来。
“你可知错?”
“女儿不知母妃的意思。”
李清瑶回过神,在这声询问后放大了笑容,脸上有平日里的乖顺,也有平日瞧不到的疑惑,只是眸中微冷,笑意也少了几分真心。
“在外人面前当众掌掴你弟弟,你把你弟弟的脸面放在何处?还有那赏菊宴,什么阿猫阿狗的邀约你都应下,你这是在卖贤妃面子,还是在下你母妃的脸面?”
“可女儿不觉此事有错。”
“还嘴硬!看来本宫平日里是太宠你,这才让你养成这般傲慢骄纵的性子,还不给本宫跪下!”
李清瑶半低着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依旧噙着笑,只是一双眸子越发冰冷。
“还站着,是本宫使唤不动你了?这些年本宫是如何教你的?”
“本宫是不是同你说过,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替你弟弟出头,看顾好他,莫要让他受了旁人的欺负?”
“就算是要管教他,也需要掌握分寸,要知道往后等你嫁了人,他就是你仰仗!可你如今做了什么?今日竟帮着一个没什么出息的皇子来欺辱你弟弟?”
赵氏越说越恼,如果不是叶嬷嬷小心地泡了杯茶水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她怕是准备让李清瑶受回甩在李旭文脸上的那三个巴掌。
“你弟弟眼下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里,你倒好,还应下那劳什子赏菊宴!本宫待会会让叶嬷嬷去回了贤妃,你去你弟弟那里陪着,什么时候他用膳了,你什么时候再回你的锦华宫!”
“那他要是一直不用膳呢,母妃。”
李清瑶看向面前满脸冷意的女人,眼尾氤氲出一圈红,歪头似是不解,“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吗?母妃。”
硕大的寝殿回响着李清瑶的这声母妃。
明明是少女带着柔意的声音,却莫名传来了些许阴凉之意。
赵氏火气更甚,正想呵斥,却听李清瑶的声音接着传来。
“若今日弟弟惹的是旁人,女儿替他出头也无妨,可六弟李明堂,是太子哥哥曾亲自出言相护之人,女儿若是有偏颇,太子哥哥定是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如此,母妃让女儿如何做?”
李清瑶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她知晓赵氏会如何回她的话,之所以问出来,不过是想再听一遍赵氏的心中所想,
果然,赵氏蹙眉恼道:“你一女子,替自己胞弟出头无可厚非,就算太子心中不满,也最多是对你说教几句,只要他寻不到错处找你弟弟麻烦,你堂堂安乐公主,忍一两句又如何,何况众人都知晓你的性子,有你父皇和本宫在,谁会真同你计较?”
李清瑶笑着听完了赵氏的话,神色里带着些讥讽。
前世虽没有这件事,但赵氏的偏心一样很明显。
尤其是在宋旭文身上。
只是那时她从未想过赵氏不是她的母妃,故而一直觉得赵氏是真的偏疼她,于是她掏心掏肺,只想做那个最惹人喜爱的女儿。
可惜,一切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想了想,李清瑶更加厌烦这出母慈子孝的戏了。
“母妃,之前父皇来看我时,提起过太子哥哥多次,还说毕竟是兄妹,让我无事时可多去东宫转转,到时候若是和太子哥哥亲近一些,说不准还能打听到太子喜好,帮着相看太子侧妃。”
“父皇还说,太子妃要精挑细选,但是侧妃,可以由着太子的喜好来,母妃,你说父皇这是何意?”
李清瑶没再笑,只杏眼里带着疑惑。
而面前之人的脸色突然不停变换,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对她的呵斥。
“你说你父皇提起多次?”
“是呢母妃,当时女儿还笑说自己才刚及笄,就已经不是父皇最疼爱的人了。”
话音落下后,寝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李清瑶也不急,只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金丝绣线。
赵氏和整个赵家存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而父皇如今重新看重太子,想必赵氏心里是越发焦急了。
只是这火最好再烧旺一点。
只有让赵氏一门心思对上太子,为自己儿子铺路,她才能寻到更好的机会。
前世在地牢里饱受折磨时,她总想拉着赵氏一起死。
可现在她不想一起死,她只想让赵氏死。